却见谢长明于千钧一发间骤然停了下来,他的面前是隐藏在众鬼之中,身形矮小,大腹便便,有着一双血红色眼睛的鬼母。
与一般饿鬼相比,鬼母口中并未烈焰,却力大无穷。它不食血肉,却会吞食吃了血肉的饿鬼,再剖开肚子,诞下鬼子。
吃一鬼,诞九子,以致饿鬼无穷无尽。
谢长明拔刀,刀锋出鞘的一瞬连风声都能割裂。
鬼母还未反应过来,刚刚仰头,就被一把薄刃从头颅中间劈砍下来。
谢长明似乎毫不费力,就像方才只是划开一块软绸,而不是刀枪不入,皮肉比法宝还要坚硬的饿鬼道身体,还尚有余力,在半空中顿了一瞬,甩了甩刀尖的血珠,又顺势割下一只跃起的饿鬼的头颅。
这次什么都没有了,因为只有鬼母是有血的。
那人有些许的怔愣。他竟不知这是哪个门派的弟子,着实是后生可畏。
一夜激战。
饿鬼是杀不尽的。但到了白天,它们虽有余力,却不会像黑夜那般源源不断地从深渊中冲出来,只有鬼母持续不断地诞子。
清理完昨夜的饿鬼,已经是翌日的傍晚了。
天即将黑了。
谢长明拎着刀,静静地站在深渊上。
这是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
谢长明曾两度死在深渊,现在想来,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仿佛一落入深渊,就立刻神魂具散,一点记忆都没有留下。
这本身就是不正常的。因为有人曾系着绳子下去过,还活着上来了,只是什么都没探查到。
谢长明思索了片刻,依旧什么都记不起来。
他仰起头,看到天色灰蒙,层层叠叠的乌云遮天蔽日,有饿鬼刺耳的嘶吼声从深渊深处响起,他依旧只是看着天,周围的一切在于一瞬间寂静下来了。
谢长明似乎看到了一双眼睛,它隐藏在云层之后,只是看着这一切。
又似乎只是一瞬的恍惚,因为转瞬便消失了。
谢长明低下头,才发现自己的手指不小心被旁边那人的剑划破了,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他不再想这些,微微垂着眼,有点想万里之外的小长明鸟了。
那小东西在做什么?
有想过自己么?
麓林书院,孤从峰。
由于许多先生都去了深渊,即使剩下的先生排满课,也填不满这么多空闲的时间。有些先生临走前便布下功课,找了个学习优异,又令人信服,且十分亲近的弟子替自己看着班级,每节课结束都要记得将学生们的功课收上来,等回来再批改。
而三年前,盛流玉从不交作业,任性孤傲的名声是人尽皆知的。
即使是三年后,无论是哪个先生指派的人,也是不敢找神鸟要作业的。
令人意外的是,小长明鸟却每次都交上了作业。有人偷偷看了,写得再好不过。
今日的最后一节课是在孤从峰的符咒细论。待到下课,一人要交上规定的二十张画好的符咒。
盛流玉画的极快,早已交上去,只抱着猫,坐在位置上玩。
虽然课堂上不许携带宠物,但,但如果玩猫的神鸟,也不是不可以。
主要是没人敢管束小长明鸟。
盛流玉撸猫撸的十分光明正大,十分理直气壮。
忽然之间,天地震动,日光有一瞬的消失,像是即将被扑灭的烛火,只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有人惊呼:“怎么了!”
“难不成是地震了?”
“莫慌!”
很快,地动山摇的情形完全消失,仿佛方才只是个意外。
盛流玉却知道绝不是这么简单。
他站起身,眉头紧皱,伸手接了一缕光,本能一般的感觉到异样的来源。
有什么碎掉了。
是什么?
——护山大阵。
盛流玉还未来得及开口,一阵更猛烈的摇晃接踵而来,他一手抱猫,一手按住桌子,巍然不动,只冷冷地看着窗外。
日头已经完全消失,什么都不剩下,漫漫浓雾涌入这间有五十三个学生的屋子,渐渐将一切都淹没了。
很快,他们便意识到了,自己的灵力随着浓雾迅速流逝,浑身酸软,提不上力。
盛流玉依旧站在远处,放下猫,伸手在桌上结了一个复杂的法印,以他为中心,灵力如同涟漪一般散开,驱散迷雾,虽然不至于让他们恢复原状,却也不是任人宰割了。
众人还来不及询问发生了什么,只见忽然从半空中跃下一只猫,那只猫浑身漆黑,左右各有一金一红两色瞳孔,轻巧地落在讲案上,长尾巴竖在身后,不自觉地摇晃着,软而甜地喵了一声,听起来比盛流玉养的那只胖猫要会撒娇的多。
然后,它的眼睛逡巡一圈,直直地朝着盛流玉而去,忽然张开嘴,口吐人言,却是与猫叫完全不同,低沉的、中年男子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