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生意很好,跑商的人都是苦出生,歇脚不愿意花太多钱,大多订普通的屋子。客栈只有一间上房,谢长明订了,说是上房,其实环境也很糟糕,窗台上堆了厚厚一层黄沙,屋内灰尘很重,如果小长明鸟也跟来了肯定是住不惯的。
谢长明孤身住了三天。
这是第四天。
镇子很小,周围也没有村落——能种的土地太少,能养活的人也不会多。客栈外不远处是一家药铺,里面有两个人,坐馆的老大夫和他的孙子。
爷孙俩是三年前搬来的,老大夫身体不大好,给人看病都隔着竹帘,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而孙子则在外面招呼客人,负责拿药,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岁,说是有婚约,拒绝了好几位大娘的好心介绍。
谢长明一眼便看出来,爷孙俩是一个人,都是书照影。
书照影不愧是有长明鸟血脉的人,别的不会,修为不行,幻术用得还不错,只是与盛流玉的有天差地别,不能相比。
谢长明坐在大堂靠窗的位置,能看到对面摆了个小摊,那位杨大娘的红豆饼做得很好,回去的时候可以给小长明鸟带一些。
或许以后来云洲的时候可以和他同来,也让小长明鸟知道什么是人间疾苦。
有人问谢长明在这儿做什么,他说是在等人,更准确地说是在等鸟。
不是等书照影自投罗网,而是等寻来的绿尾鸟。
小重山来的那些鸟明显有古怪,搜魂的法子对他们不太好用,某些事似乎被下了禁咒,一触即毁,找不到结果,只能让他们自己说出来。书照影为人谨慎,藏了这么多年,躲人的功夫一流,想必也不会轻易松口,若是说得不如实,反倒更糟糕。
谢长明要让他自己愿意开口。
入夜。
郁宁镇的冬夜格外冷,天空出了满月,冷白的月光落满大地,一切格外冷清寂静。
谢长明只是等着。
太阳刚一落山,书照影便关了药铺,回到后院中,院子里种满了草药,就像所有凡人的院落,寻不到丝毫灵力,也不会被发现这里住了一只灵兽。只有有人靠近屋舍,准备强行打开门时,灵力才会引爆门锁,整个院落将会在一瞬间化为乌有,而屋内的人也会从地下通道逃离。
书照影很明白,最好的伪装就是将自己当作一个真正的凡人,不那么有用的阵法不如不要用,用了反而会更容易被发现不对。
即使如此小心谨慎,他也很难逃过今日的围堵。
夜深之时,十几个人从天而降,团团围住这座小院子。
他们事先用法宝将整个小镇困住,天上地下,除了月光,连一片雪花都不能飞入。
为首之人道:“书照影,你躲了几百年,也该死了。”
书照影并不想死,他躲了这么久,几年就要变换一次行踪,过得颠沛流离,过得不如一个普通的凡人,只是想活着而已。
可现在也在劫难逃。
书照影似乎是那种很弱小的鸟,在一群被秦籍用丹药喂出来用来杀人的死士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他以为自己会死在今日。
几道冷冽的刀光后,院子里充满了铁锈的腥味,那些长在冬日的药草几乎要被鲜血淹没了,叶片上滴滴答答地滴着血。
书照影睁开眼,那些人,不,是那些尸体,全都悄无声息地躺在远处。
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就像方才的自己。书照影莫名地想。
他看到院子中央站了一个人,那人背对着月亮,刀尖的最后一滴血正好落下。
书照影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你,你是谁?”
那人将刀收回刀鞘:“谢长明。有事问你。”
谢长明走到他面前,轻松地拧开门锁,没有触发那唯一的一个阵法,走进屋内。
书照影也跟了进去。
他的脸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死亡的阴影笼罩在他的心头,此时此刻也没有消失。
谢长明半垂着眼,也没看他,只是漫不经心道:“这只是第一批。”
书照影很清楚,他能够逃离小重山是因为那时很混乱,秦籍顾不上他,足够他逃开很远,秦籍再找他就很费功夫,而现在不同,绿尾鸟会像附骨之疽,追着他,直至杀死他,将他的尸体带给秦籍。
书照影紧紧皱眉,他试图使自己平静:“你可以救我,是吗?”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你在几天前就来了,是为了等他们来?”
谢长明不置可否。
书照影不知道该说什么,喃喃道:“所以你想问我什么?又要怎么救我?”
谢长明道:“你可以先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书照影喘了口气,自嘲道:“再这么躲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