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松了口气,却被谢长明冷冷地打量了一眼。
是错觉吧?
陈意白拿着酒壶的手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疑惑地想。
阮流霞作为玄冰门的内门弟子,又死里逃生了一遭,屋子几乎要被来探望的师叔师伯,师姐师妹带的东西填满了。
所以阮流霞最近很有钱,非常有钱,点菜也很大方,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往常朗月院的几个人聚在一起,总是打打闹闹,谢长明大多时候在一旁喝酒,看着他们,偶尔也主动或是被迫掺和进去。
而今天,由于盛流玉在一旁体面、斯文地喝果汁,一群人便收敛起来,装得人模人样,坐得板板正正,吃得冷冷清清,连话都不多说一句。
从前喝高了乱喊的“霸王花”“陈狗”“丛怂”,全都销声匿迹,改换成了规规矩矩的“道友”。
毕竟神鸟高不可攀,难得能约到一次,要是吃到一半把人气走,实在很不妥当。
但喝到一半,陈意白又不安分起来。
他从芥子里掏出四枚骰子,看了一圈周围,大家都很放浪形骸,各种清规戒律也算犯了个遍,考虑到思戒堂的人大约也不会过来巡查,低声道:“不如我们玩骰子,怕什么?我们又不赌,抓到了顶多被骂一顿。”
书院内是绝对禁止赌博的。虽然管得严,可每年学生都要下山,带回来许多乌七八糟的东西,即使是没收也要收上几个月,现下正是猖獗之时,思戒堂眼下应是管不过来的。
阮流霞和丛元对视一眼,又都望向盛流玉,很明显是要看他的意思。
盛流玉怔了怔,看向谢长明。
骰子是市井里的玩意,小长明鸟从没见过,现在头一回见,以他的脾性,是万不可能露怯的。
谢长明饮了杯酒,点头。
小长明鸟小时候是个小聋瞎,活得孤单,被迫高高在上,他不太搭理人,有一部分是因为习惯,另一部分也是因为无人可搭理,却不是不喜欢新鲜有趣的玩意。
大约是体会到了谢长明的意思,盛流玉装模作样地沉思了片刻,才矜持地点了点头。
陈意白大喜过望,不用谢长明替一无所知的小长明鸟介绍规则,他先行介绍了一番:“往日里都是猜点数,输了喝酒,现在由于神鸟不能……总之,喝酒又没什么意思,不如玩点新奇的。摇完后,每个人先猜一轮点数,差得最大的一个算输家,剩下的人再继续猜个不一样的数字,这样猜到最后,差得最少的一个就是赢家,可以叫输的那个做一件事,或是让输的人真心回答一个问题。”
盛流玉静静地听着,他没玩过这些,又很较真,便问道:“那怎么能保证输的人说的是真话?”
陈意白卡了一下,又道:“玩而已,说假的又有什么意思?”
盛流玉皱了皱眉,不知想了些什么,忽然拿出一盏油灯,放在了桌上。
是鲛油灯。
谢长明问:“你什么时候买的?买这个做什么?”
盛流玉半垂着眼,纤浓的睫毛遮住了金色的眼瞳,在眼睑处落下一片青灰的阴影,又忽然轻轻颤了颤。
他的眼神飘忽,游离了一瞬,似乎是为了避开谢长明的目光,然后,轻飘飘道:“上次看到了,觉得好玩。”
谢长明没信,却也没戳穿,只看着他。
陈意白被他们的一番话弄得很糊涂,急匆匆地问:“这是什么?怎么了?”
倒是阮流霞皱紧了眉,仔细打量了片刻,才确认这是什么。
而像陈意白这样的穷散修,家底不丰厚,见识也不太多,连鲛油都没听闻过,更不知道它的价值。
阮流霞沉思了一会儿,打了个陈意白能够理解的比方:“今天这桌菜,连续订个三年所要用的灵石大概就能换得起那盏鲛油灯了。”
陈意白倒吸一口凉气。
神鸟,不愧是神鸟。家里有一群山,想必山上一定有很多灵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才能如此有钱。
惊讶过后,他又吵闹着到时候说真心话一定要点,十足看热闹不嫌事大。
而就在他们还在争论之际,谢长明已经拿起骰子,将每一个骰子的每一个点数都掷了一次后才放下。
之后,盛流玉开始第一次猜点数。
周小罗年纪小,负责给大家看点数,但也不很公正严明,会偷偷给阮流霞作弊。
陈意白作为方才叫嚣得最厉害的一个,第一个出局。
盛流玉一路猜到最后,甚至和摇出来的点数丝毫不差。
陈意白没有输了的推托,反而有点兴奋:“点灯吧!我有问必答!”
盛流玉没理会陈意白,谢长明看着他,小长明鸟的脸上明明白白写了一句话:“可我又不想听你的真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