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程先还是不太相信他。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谢长明在为盛流玉杀人,理由很简单——盛流玉被一个普通人绑架后都无法逃脱。
可如果只让云懿一个人出去,他也不放心。
原先想的是,即使盛流玉不太顶用,那只猫也不好相与,他也总能护着他们。
钟楼内部是螺旋式的楼梯,盘旋直上,走上去都颇费力气。大钟所在之地的天台又被上了锁,程先本来自告奋勇打算开锁,盛流玉却伸出手,隔空拧开了那把沉重的铁锁。
随着重物落地声的响起,盛流玉走了上去。
此时是十点半,人潮退去后,空荡荡的街头没有一个人。钟楼居高临下,从这里能看到城外的情景,黑压压的有一群人,他们有的骑马,后面跟着车,手上拿着槍炮,有书上写过的那种重型武器。
他们准备就绪,似乎即将要攻城了。
盛流玉遥遥地往外看去。
他记得在书院里上课的时候,曾学过为仙之道。当然,他听不到课上说了什么,都是后来谢长明教他的。
书上说,为仙之人,行走四方,可救一人,可救一村,却不可救一国。
救一人是与一人行善,救一村是除去天灾人祸之乱,而救一国却是违背天理。
凡间战乱不断,很多都是因为修仙之人因种种缘由插手世俗之事。而两国之争,并不仅因善恶定夺,而是天时地利人和,是数以百万计人的努力,是天理所向。若是有人试图力挽狂澜,救贫弱之国,不过是杯水车薪,只能解一时之祸,最终只能将两国拖向更深的战局。
所以修仙之人不救国。
盛流玉以为很对。
但现在又想,桐城也不算一国吧?
外面的残军是一时起意,凑巧碰了个天时地利人和,却并不占天理。他们本就是败军,进城后大约也是镇压百姓,杀人无数,而等在鸿安的军队赶来,残军将会被困死在桐城,届时他们不过是困兽之斗,桐城再被夺回来想必不是难事。
如此一来一回,城中百姓将会死伤无数,并没有任何天理可言。
人要灵活变通,鸟也是。
程先不知道盛流玉有什么办法,毕竟他的脆弱和美丽一样突出。
盛流玉拿出一个锦囊,里面装满了圆润的翡翠珠子。
这些珠子是无聊时由他亲手打磨而成,里面有未散尽的灵力,此时借用这些施展幻术,要省些灵力。
盛流玉将翡翠捧在掌心,轻轻吹了口气,那些绿石头像是浮萍似的轻飘飘地散开,飞往城门前不远处。
甫一落地,那些翡翠瞬间化成严整的军队。
程先吃了一惊,他走到钟楼的最边缘,半晌,才小声地蹦出一个词:“撒豆成兵?”
而云懿站在冷风中,绣花的旗袍微微摇摆,已经说不出话。
眼前的一切,所有的一切,都比外面有人要打进来更超出她的想象,她完全无法理解。
盛流玉偏头看着他,轻声道:“是幻术,只能看着。”
而盛流玉口中的幻术,足足有成千上万个不同模样,按照职责不同,穿着不同,全都严阵以待,和真的没有两样。
程先看了一会儿,目光转回盛流玉身上,真诚发问:“唔,变出这么多人看起来很难,直接一点不是更容易?还是你们神仙也有规矩,不能杀人什么的?”
盛流玉轻轻皱眉:“杀人就不费力气了吗?”
如果是平常,盛流玉的幻术绝不仅仅如此,他的幻术是真的,当一个士兵从他的手中被创造出来,他的槍可以打响,他的刀可以割破人的喉咙。
可这是在陵洲。
一群只能看的士兵已经足够让盛流玉脚踝上的一半灵石化作飞灰了。
而城外残军本来想的是出其不意,突然看到一支军队从天而降,虽然不知道从何而来,却也足够令他们暂缓脚步,再等待时机了。
盛流玉脚边的猫忽然喵了一声,吐了个泡泡,泡泡袅袅娜娜地升到半空中,展示出一个梦来。
很显然,这个人的梦并不好吃,辟黎不愿意用珍贵的灵力消化这个梦。
程先看向那个空中的幻影。
这个梦是从方才在路上偶然碰见的一个城门守卫身上吞的。梦里他得了上司赏识,要娶上司的独生女,他戴着一等功勋的勋章,身穿笔挺的军装,和妻子结婚。婚礼现场有无数同僚、上司和亲朋好友,他们中大多数是军人,穿着各自的军装。
很显然,这个人极其渴望仕途成功,连做梦都是这些。
而盛流玉的幻术也是由此构建而成,才能如此逼真。
程先完全将盛流玉当作主心骨,他问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盛流玉瞥了他一眼,慢吞吞道:“等。你不是说,鸿安离桐城并不远,想必军队很快便能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