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锐无所谓他的冷淡,叹息着又摇摇头,向他一揖,就举步出宫去了。
长乐宫里,太后为此事气得够呛,却不敢直接去斥责儿子,生怕将这本就岌岌可危的父子关系闹得更僵。思虑再三,她着人去端王府递了个话,端王正与王妃用着午膳,冷不防地一惊,登时连连咳嗽。
“殿下!”端王妃连忙起身,抚着后背为他顺气。端王摆摆手,不管不顾地就要往外走:“我进宫一趟。”
“外面天寒,太医不让殿下出门!”端王妃疾步跟着他。
想到寻王的事,她心里也急,但总归还是自家夫君的身子更让她不安。见端王一味地往外走,她又道:“要不我去吧。”
“不妨。”端王摇头,“父皇发了火,你去怕不顶用,还是我去吧。”
说罢不由分说地着人备车,端王妃想了想,只好顺着他,亲自搀扶他去了府门口。
过了月末两刻,端王府的车驾停在了宫门处,宫人们都知端王身体不济,忙不迭地上前搀扶,端王却因心中焦灼走得很急。
行至殿前,他遥遥看到三弟长跪的背影,一阵心疼。待行至近前,又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酒气,顿时怒火中烧,一巴掌打下去,低斥:“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楚钦没躲,半边脸都掀起麻意。他活动了下,轻哂:“大哥息怒。我这不是谢罪来了?”
端王气得咬牙,望了眼殿中又看看他,沉声一叹,行至他身边也跪下来。
楚钦眼底轻颤,笑说:“这一招,大哥真是屡试不爽。”
在他印象中,他很小就已不被父皇喜欢了。而大哥因为体弱,总是很得父皇关照。
所以每每他犯了错跪在殿前谢罪的时候,大哥总会来陪他。父皇能硬着心不理他,却不可能不理大哥,总是过不了多久就要扶大哥起来,连带着他也不必跪了。
最初的时候,楚钦也很喜欢这样的雕虫小技,觉得大哥用这一手拿捏住父皇是件好事。
但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心里渐渐觉得不是滋味。
他有了种难言的期待,期待能有一次……哪怕只有那么一次,父皇能不见到大哥也出来看看他,哪怕当面骂他两句都好,别把他扔在外面不做理会。
再后来,这种期待又变了味,变得更诡异了些——他开始期待父皇索性不要出来,哪怕大哥来了,他也不要出来。
只是不论哪一种期待,都不曾实现过。
楚钦心如止水地低着头,端王在寒风中很快气力不支,猛烈地咳嗽起来。
“胡闹!”皇帝怒喝出声,楚钦不必抬眸,余光也能看到皇帝大步而出。
他无声地垂眸下拜,端王也拜下去,手刚触及地面就被皇帝一把扶住肩头:“进殿来!”
“父皇。”端王抬起头,但没有起身,“三弟年轻,又刚成婚,一时不免忘乎所以,并非有意……”
“行了!”皇帝紧锁眉头,抬手拢住端王身上的大氅,又说,“进殿来坐。”说着,他目光斜睇向楚钦,几是在视线刚触到他身上的刹那,神情就冷了下去,“滚。”
楚钦抿唇,重重磕了个头,起身走得决绝。
“三……”端王先喊他,察觉这份决绝,猛地噎了声。他看了眼父亲,不敢显露不忿,只得沉默以对,随着皇帝一并入殿。
宫道上,楚钦一路硬撑,走出宫门终于脚下一软。
“殿下!”阿宕连忙搀扶,却扶不住,楚钦觉得膝头酸软不已,索性就地瘫坐下去,笑了声:“歇会儿。”
“……好。”阿宕只得在旁扶着他,口中小声道,“一会儿先送您回府,下奴再进宫一趟,求太后赐个太医过来。”
“用不着。”楚钦嫌他小题大做,啧声摇头,又说,“再说,谁要回府了?”
阿宕一愣。
“回庄子上去,王妃等我呢。”他道。
阿宕如鲠在喉,看着他,心知王妃必定不会费什么心,却不忍说出口。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胡侧妃也不错,时时处处都显得为殿下着想,哪怕是装的,也多少让人欣慰。
王妃怎么就那么铁石心肠呢?
阿宕心下喟叹,神情愈发复杂。
楚钦瞟着他,嗤笑出声:“你跪累了还是我跪累了?我还没说什么,你倒哭丧着一张脸。”
“……”阿宕连忙收敛情绪,低头嗫嚅,“下奴只是替殿下难受。”
“瞎难受个屁。”楚钦不屑,觉得腿上的不适缓解了些,就撑起身,“走了,回家。”
白石山庄,曲小溪越想楚钦越不安心,只觉度日如年。
夜里饮酒的醉意尚未完全褪去,她本想再补一补觉的,却根本睡不着。于是爬起来读书,可也读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