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妃不大自然地笑笑:“我知道,你我虽是妯娌,却还不大相熟。但我自觉和弟妹投缘,便有话直说了,弟妹别嫌我多管闲事。”
曲小溪不解,轻松笑道:“嫂嫂说就是了。”
端王妃垂眸:“永平侯府的情形我知道一些。这……家里的男子若一时不能加官进爵,让女儿家嫁入高门光耀门楣的确是个出路。可眼下,这局面不一样。”
她边说边轻蹙起眉,长声一叹,压低了声,语重心长:“陛下近来有立四皇子为储的意思。一旦事成,弟妹该也知道,寻王的身份最是尴尬。这若你们姐妹两个一个在寻王府中、一个在太子的东宫里,见了面当如何相处?到时只怕永平侯府被夹在中间也不好做人,又何谈光耀门楣呢?”
曲小溪闻言低下头。
端王妃说的她自然懂,就是她不说她也懂。
可是这样的事情,哪里是她能做主的?她连自己的婚事都做不了主。
倘使爹娘有心让曲小涓嫁给太子,那就是看准了要去抱太子的大腿,哪儿轮得上她说话。
山下回廊中,曲小涓与楚锐搭了一会儿话,周围的人不知不觉地多了起来。
因着楚锐近来在朝中炙手可热的缘故,不论男女,想与他混个眼熟的人并不少。楚锐对此心中有数,却也并不反感。他本就在众星捧月中长大,早将储位视作自己的囊中之物,近来更是意气风发,面对众人的追捧便也坦然。
如此,他便气定神闲地在此处多留了一会儿。待尽了礼数,方含笑道:“含元殿的宴席也还有事,我再去向皇祖母问个安,就该回去了。”
众人自然识趣,皆含笑施礼:“殿下慢走。”
楚锐颔一颔首,又客气地向最先与他搭话的曲小涓道了声“姑娘自便。改日得了空,我去向三嫂嫂问安”就信步而去,沿着回廊回到殿中。
曲小涓在家中虽然跋扈惯了,出门的礼数却也是好的。尤其是在挨了那一顿板子之后,她心性收敛了许多,垂首恭送的模样大显温婉。
等楚锐走远,曲小涓也就没心思立在此处赏花了。她带着侍婢行至一处偏僻无人的角落,自顾自落座,吁了口气:“这四殿下,果真是位风度翩翩的温润君子呢。”
她边说边又想起他的一双笑眼,嘴角不自觉地也扬起来。再想起曲小溪,笑眼中蓦然多了两分冷色。
她适才是拿曲小溪与四皇子搭的话,因为这是曲家现下与皇家唯一的亲事。这话茬也果然奏效,四皇子听说她是端王妃的妹妹,就和和气气地与她交谈起来。
但这于她而言,实是无奈之举。
家里已在给她议亲了,想到曲小溪之前归宁时的耀武扬威,她就对那些来提亲的人家一个都看不上。她想她这样的出身,怎么也不能嫁得比曲小溪更低。来日见了面,她要曲小溪向她见礼!
还有那顿板子,她早晚也要还给曲小溪,让她也尝尝颜面扫地的滋味。若不然那个抢了长姐的机会得以一朝飞上枝头的庶女,岂不是要一辈子骑在她们头上?
曲小涓一想起这些,心里就生出恨意。这些恨她与谁也不敢说,连母亲与长姐都不知情。
她只想借着这股恨步步谋划,为自己谋出一条路。
傍晚时分,殿中的宫宴又热闹了一场。女眷们相聚甚欢,末了还玩了飞花令助兴。太后兴致也浓,好生备了几样彩头让大家去争,但诗词这样的事实在不是曲小溪的强项,她全程都很背景板。最后几样彩头让后宫妃嫔迎去了一半,宗妇这边,只有禄王妃晏氏赢走了一支金簪。
时辰再晚一些,宴席就散了。端王妃身为太后的长孙媳,在这样的宴席上总是有些额外的礼数要尽,需帮着送一送客才好,一时脱不得身。
曲小溪倒得以先行开溜,去向太后又磕了个头就告了退,带着下人们往宫门口走。
行至宫门口,楚钦已等在马车前。曲小溪举目望去,宫门口处停着马车数架,周遭都有朝臣贵眷在攀谈。但他——他许是名声太差了,四周围冷冷清清,宫灯的暖黄光晕从宫门上映下,笼罩住他的身形,愈发有种形单影只的寥落。
“殿下。”她鬼使神差地远远一唤,楚钦抬眸,旋即噙笑。
他举步迎向她,她想起端王妃的话,心弦一下紧绷,不敢看他一眼。
见他伸手,她也只低着头将手递过去,搭着他的手登上马车。
待他们都在马车中坐定,马车就驶起来。楚钦在宫宴上喝了些酒,很快闭上眼睛,侧倚着车壁小睡。曲小溪却被纷乱的心事搅得睡不着,一直盯着他看。
他在某一瞬忽而睁开眼睛。眯眼打量她一下,唇角勾起笑:“你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