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师父拔了坟头草之后(5)
薛思瞧着自己亲手捏出来的泥娃娃,样貌和薛闻笛别无二致,多少欢喜,又察觉到对方灵思稳定下来,便又多了几分宽慰。
薛闻笛聪慧过人,根骨奇佳,想是明日就能睁眼了。
薛思表示满意,便将这个泥娃娃置于案几上,挑了灯芯,继续守着。
次日,薛思去了一趟正殿,瞧了一圈门生练剑,例行公事结束,他又回了自己的竹屋。
十年来,都是如此,哪怕他出门在外,傅及也会替他践行此事。
因而弟子们并未起疑。
只有曹若愚练剑的时候分了神,被傅及打了下手背。
年轻人咋咋呼呼地吹着气,委屈极了:“二师兄你干嘛打我?”
“练剑的时候分神,不打你打谁?”
曹若愚黑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又凑到他跟前:“二师兄,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见到传说中的大师兄?今天都第二天了,难道师父在筹划什么隆重的欢迎仪式?”
傅及不解:“你要这样想,自己去问师父就好了啊,问我做什么?”
“可二师兄你是师父最信任最倚重的徒弟,你都不知道,那我怎么好意思直接去问师父?”
曹若愚刚说完,瞥了眼傅及,就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嘀嘀咕咕着,“不知道那个大师兄好不好相处,万一很严肃,那怎么办?”
“大师兄一定是个好人,是位端方君子,至于严不严肃,我就不知道了。”
傅及搡了下曹若愚,“快去练剑,再不努力,等五师弟探亲回来,你连他都打不过。”
曹若愚怏怏:“是,知道了。”
薛思静坐窗前。
案几上那小小的泥娃娃眉间一点红——这是魂魄复苏的征象。
薛思凝神,窗台上焚着的熏香愈加浓烈,袅袅轻烟随风飘散,飞入远山,落入密林,消失于茫茫天地。
岁寒峰是他亲自挑选的地方,竹屋也是。
原因无他,只是从这扇窗户眺望远方,景色像极了群山环绕的锁春谷。
薛思喜欢这样静坐,心无杂念,不生荒草。
眼前的泥娃娃忽然动了一下,再一下,便睁了眼。
薛闻笛迷茫之间,仿佛只是在自己睡了很多年的木板床上醒来,下意识地蹬了个腿,没成想,整个人,哦不,是整个娃娃就顺着案几轱辘轱辘滚了下去。
薛思只是翘了下脚尖,就很稳当地接住了它,再弯腰把它捡起来,重新放回桌上。
“醒了?”
薛思略感疲惫,原本清越的声音多了几分慵懒。
于是,映入薛闻笛眼帘的,便是自己师父那张半醒半寐,风姿卓卓的脸。
“师父早,昨晚没睡好?”
薛闻笛想也没想地开了口,好像昨天他还在这小小的院子里修习五行八卦,还在潦草地涂着没写完的课业,还在托着下巴研究那些不知是真是假的鬼怪神话。
薛思有些许愣神,但是这样的恍惚在他波澜不惊的脸上并未显现出端倪。
他道:“早什么早,都日上三竿了,你才醒。”
薛闻笛大笑,尽管泥娃娃的表情未变,但薛思还是感受到了他单纯的快乐。
一如往昔。
“师父我饿了,先吃饭,吃完我再去练。”
薛思注视着他,没有言语。
薛闻笛被盯得不太好意思,因为依他的经验,师父不说话就代表,有很严肃的事情要与他商谈。
薛闻笛应对这种事,就是装乖,端坐着,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师父。
薛思忽然从袖子取出那根狗尾巴草,在薛闻笛头上扫来扫去。
可怜的刚苏醒不久的徒弟也不敢乱吭声,愣着憋着笑,挨着师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给他扫了一遍。
“说吧,你怎么死的?”
薛思在他眉心一点红处停了下来,薛闻笛笑笑:“寡不敌众,就没了呗。”
“寡不敌众?”
那根狗尾巴草又在薛闻笛的头顶扫来扫去,对方愣了愣,似乎并不理解为何自己要再问一遍:“是啊,寡不敌众。”
三声“寡不敌众”,薛思的眉间终于染上点点愠色。
“我检查过了,你那尸骨上,只有一处伤痕,一把锋利的剔骨弯刀从你后背捅穿了心脏,一击毙命。寡不敌众?那你其他地方怎么干干净净的?这世上能近你身,且偷袭成功的,还能有几个?”
薛闻笛“啊”了一声,想了想,说道:“我不太记得我当时死的时候,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了。只记得他带了不少人来,还歪七歪八和我讲了一大堆,后来我们不知道怎么动起了手,再然后,我就死了。我真得不太记得了,师父,不是故意要瞒着您的。”
薛思忽而眉头紧蹙,食指指腹轻轻按在了薛闻笛眉心那一点红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