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师父拔了坟头草之后(233)
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薛闻笛默念着。
纪萱笑而不言,微微欠身,转身离开了。
院落内寂静无声,低矮的篱笆上结满了粉色牵牛,在灼热的风中摇曳。薛闻笛看见其中一朵从花墙上坠落,掉入翠绿的草丛中。一阵莫名的倦意袭来,他眨了眨眼,似乎就要睡去,忽然又被某个人推了下,薛闻笛一惊,正好瞧见小鱼站在自己面前。
“嗯?”
薛闻笛迷迷瞪瞪的,仍是昏沉,小鱼又摇了摇他:“别睡。”
“嗯。”薛闻笛努力睁开眼睛,反握住了他的手,喃喃着,“我不睡。”
小鱼还是摇他,虽然年纪小,但真要用起蛮力,薛闻笛还是被推得东倒西歪,不由想笑:“知道了知道了。”
他终于清醒了许多,睁着双漂亮的桃花眼,笑问:“你怕我睡着?”
“阿娘说你不能睡。”小鱼急于向他解释,“而且天快黑了,阿娘说让你跟我进屋。”
薛闻笛猛地紧了心:“嗯。”
天几乎是在一瞬间黑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横雁在这时发出盈盈剑光,照亮了这方寸之地。四野之下,站满了高大的黑色人偶,他们如同没有破壳的蚕蛹,竖立在这小小的院落。脸上蒙着一张泛黄的宣纸,浓稠的墨汁勾勒出骇人的五官,嘴角微微上扬,笑眼无神。
小鱼似乎看不见他们,只是推开屋门,招呼着:“快进来。”
密密麻麻的黑线从人偶脚下一直连接到他的手腕、脚腕处,脆弱的脖颈也不例外。薛闻笛看得呼吸一滞,右手悄悄放在了横雁剑柄之上。
以他现在的修为,一剑可以砍断其中一根,但要让小鱼站着不用由他挥剑,也不现实。
薛闻笛笑着,朝屋内走去,不成想,他每走一步,那些人偶就靠近一步。薛闻笛停下,对方也停下。他们是有意识的,他们甚至能看出他的意图,薛闻笛握剑的手紧了又紧。
小鱼见他好久都不动,只好自己向他跑了过来:“你怎么不进来呀?”
薛闻笛左手揽住他,轻轻蹲下身:“小鱼,你能不能先闭上眼睛?”
小鱼嘴唇微启,似乎有话要说,想来应当是要问他为什么,但不知怎地,这些疑问并没有说出口。
“好。”
小鱼听话地闭上眼睛。
薛闻笛摸了摸他的头:“可能会有点疼,你别哭,我以后再补偿你。”
言罢,薛闻笛悍然出剑,一剑斩断了小鱼脖颈上的锁。只听一声脆响,暴涨的魔气井喷般涌出,人偶从四面八方袭来,薛闻笛又是一剑,斩断了小鱼左手腕上的锁,而后,他单手抱起小鱼,剑花一挽,反手砍倒最先攻过来的一个人偶。那黑色的头颅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忽然“咯咯咯”直笑,迅速化成一缕黑烟,盘旋在屋顶。
薛闻笛本来极为擅长近战,但是人偶身上的线在不断收拢,他只能边打边换位,免得这线绷得太紧,弄疼了小鱼。
横雁剑锋冷冽,铿鸣作响,薛闻笛借着强劲的剑气,又斩断了两道锁。人偶纷纷倒下,嗤笑声不绝,屋顶的黑气逐渐攒聚成一团巨大的黑云,雷电隐隐。薛闻笛见状不好,往后撤了几步,持剑砍向小鱼右脚踝上最后那道锁。冷铁迸发出激烈的火光,最后的锁却纹丝不动。云团中降下一道惊雷,正中薛闻笛后背,钻心刺骨的疼痛从伤处直击心口,好像贯穿了他整个心脉。
这种感觉,简直就跟十年前他挨的钟有期的那一刀,一模一样。
薛闻笛咬着牙,咽下了即将喷出的鲜血,手背一抹,眼中狠戾顿现。他将自身灵气灌入横雁剑身:“大道无名,诛!”
一道紫气划破虚空,直冲那团黑云而去。刹那间,雷鸣四起,冲天的火光破石穿云,缠在小鱼身上的最后一根锁链突然发难,拽着他拖向黑暗深处。原本一直紧闭着双眼的小鱼因为害怕,紧紧抓住了薛闻笛的前襟,但他始终没有睁眼。
人偶融合成一大片泥沼,裹挟着二人下坠,薛闻笛想要召回横雁,双手却被死死地拉住。小鱼终于睁眼看他,眸中有泪,半晌才含糊着说了一句:“疼。”
他太疼了,泥沼深处好像有无数双手在撕扯着他,筋骨皮肉,乃至骨骸内脏,都在被一寸一寸剖开揉烂。
薛闻笛知道他疼,也跟着他疼,可是现在怎么能放手?只要稍微松了力,未来就无路可走。
“横雁!”
薛闻笛大吼,咬破舌尖,借着鲜血引出自己的佩剑。横雁自云中脱身,破开束缚着薛闻笛右手的泥沼。长剑入手,薛闻笛双目微红,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浩荡紫气冲开层层阻碍,轰鸣之声如山崩地裂,两相对冲之下,黑夜竟如镜碎,片片如刀,扑向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