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师父拔了坟头草之后(224)
为什么呢?文恪这样问自己。
他若是能离开临渊,若是去到骨河边,若是也能和师兄师姐站在同一条阵线上……
你不弱的,文誉之,你明明可以拔剑。
文恪的内心在叫嚣,震耳欲聋。
顾青止住哭声,说要去见孙夷则。文恪咬了下唇,对她说道:“师姐,我让人带你去。”
顾青一愣:“那你?”
“我要去找曹若愚,现在就去。”文恪似乎下定了决心,连平常总是迷迷糊糊的眼神都亮了许多。
顾青讶异,却又在一瞬间醒悟过来。她在这人的眼神中读懂了某些情绪。她知道她这个师弟贯来温顺听话,喜欢隐于人群中,隐匿锋芒,不愿与这红尘相争。
但现在,他决定出山了,离开这个养育他却又无形中困住他的地方。
年轻人总该要振翅高飞,只是文恪的少年意气来得迟了些。
顾青点头道:“你去吧,剩下的就交给师姐。”
“嗯,谢谢师姐。”
文恪清醒地知道自己很冲动,但此刻他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他的心中迸发出无限的激动,蓬勃肆意地生长着。他只是带了一把剑,就急匆匆地去追曹若愚。
什么都没有,一身轻松又满怀决心地往渡口边狂奔。
他眼神不好,中间还差点摔了一跤,好在身手可以,没有摔得一脸泥。
曹若愚这次走得慢,他也有点苦恼,他觉着背上的剑袋愈发沉重起来,就好像背着文长老,还背着顾姐姐。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想着要不就坐船过江,反正他御剑也不行,省得掉江里去。
他找了一艘渡船,刚和船家商量好价钱,上了甲板,背后就传来呼唤:“曹若愚!”
年轻人往后看,一时惊讶:“文长老!”
他朝人招招手,文恪便飞奔而来,结果没看清脚下的踏板,整个人朝前扑了过去。曹若愚赶忙去接他,身上的剑袋就更沉了,船身摇晃,俩人扑通全掉下了水。
“真是完蛋。”
文恪刚出临渊,就有点后悔。他哭笑不得,拎着某个旱鸭子使劲往船上扔,“曹若愚你行不行啊?”
“我怎么不行啊?”年轻人费力地爬上甲板上,又伸手将人拽上来,文恪大笑:“你行你还能摔下船?”
曹若愚闷声道:“对不起嘛,我这是第二次坐船。”
文恪瞧着他那样湿漉漉的委屈巴巴的脸,反而笑得更厉害了。
第93章 假象
顾青被两个面生的弟子领到了孙夷则的住处。
“师姐, ”其中一个欲言又止,而后才反应过来, 面前这个姐姐并不是姐姐,便改口道,“师叔,大师兄就在里边。”
“嗯。”顾青望着这熟悉的住所,仿佛还能回忆起孙夷则年幼时,在门口蹲着看蚂蚁的样子。那会儿的孙夷则小小一团,软绵绵的,走路都歪歪扭扭,一晃眼,竟然都成为掌剑了。
“有劳两位了,我自己进去就好。”顾青定定心神,出声安抚着两个紧张的小弟子, 说话那个似乎还要提醒两句, 被另外一个拉住衣角, 摇摇头,俩人便应声离去了。
他们想, 这位师叔应当了解大师兄的脾气。
孙夷则伤得很重, 昏迷了很久,直到四天前才堪堪清醒些。那会儿, 距离薛闻笛他们离开临渊已经十多天了。
文恪向他告知了一切, 从孙重浪去世, 李闲受伤, 到如今临渊摇摇欲坠的境况。孙夷则沉默地听完, 坐在轮椅上久久不言。
文恪说他短期内无法练剑, 脊骨尚未完全长好, 过多的活动只会让他留下病根。因此孙夷则只是躲在屋里,躲着,从清晨到日暮,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文恪一天来三趟,给他送药喂饭,剩下的却不多问。俩人之间仿佛隔了一道宽阔的清江,却没有船只能载得他们前去彼岸。孙重浪无法取代孙雪华,文恪也不是顾青,孙夷则对他们的敬重远大于信任和依赖,这使得年轻的掌剑难以敞开心扉。
顾青敲响房门时,就已经预料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她一手带大的孩子,还是她最清楚,最了解。
孙夷则只当是文恪来早了,推着轮椅就去开门:“有劳了,文——”
后面的话在他看清来人后,被全部咽了回去。
顾青逆着山顶泻下的光,就像从回忆里走出来一样,不够真实。孙夷则一度以为是自己病花了眼,根本看不清,他讷讷地望着来人,什么都不说。
“小年。”
顾青温声唤他,孙夷则嘴唇微微发抖,两行热泪没有任何征兆地落了下来:“师……师父?”
“哎。”顾青哽咽着,声音又轻又小。
面前的孙夷则坐在轮椅上,瘦了一大圈,平常合身的剑袍都肉眼可见地变得宽大,虚虚罩着下边易被风折的骨架。他好像在一夜间变回了那个小小的孩子,连叫人都是怯怯的,低低的,唯恐做错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