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师父拔了坟头草之后(206)
薛闻笛写着写着,忽又想起那年仲夏,薛思散着一头墨发,站在月光下,静静地看他。师父心思重,也不知梦见了什么,总睡不好,眼睑下边多了一丝乌青。他接过那两支红药的时候,蒲扇似的眼睫轻颤,薄唇微启,比那沾了水的花蕊还要脆弱,还要艳丽。
薛闻笛咬了下笔杆,继续写道:“师父,徒儿想您。白日不得见,梦中再相会。”
他放出自己的雨燕,眺望着月色下此起彼伏的高山,黑影憧憧,隔绝了他殷切的目光。
薛闻笛心尖涌上无限思念,他发觉师父长得很美,比他在这红尘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薛闻笛摊开掌心,轻轻嗅了嗅,似乎还能感知到师父身上的浅香。
是了,师父也很好闻,他很喜欢待在师父身边。
薛闻笛想回去了。
他要好好活着,安全回到师父那里。
他在苍州遇到了一个人。
那人和师父有着很相似的一颗浅痣,薛闻笛见他第一眼就颇感亲切。
薛闻笛有时候都会在想,他怎么看谁都亲切?上次文恪还说他记性真好,临渊大大小小的山路他走一遍就记得住,薛闻笛就笑着说,看着亲切,好像以前就走过一样。文恪笑而不言。
所以薛闻笛见到钟有期的时候,没有任何怀疑。
只是这个人,总是有意无意地问他锁春谷的事情,包括他的师父,甚至于更多。钟有期会问他,你师父多大年纪?你师父性格好不好?你师父有没有别的亲人?
薛闻笛刚开始还出于礼貌地回答他几句,但后边就避而不谈。钟有期像是在打趣他:“怎么,问都不能问?你这么喜欢你师父?”
薛闻笛蹙眉:“我从小与我师父相依为命,我当然喜欢他了。”
钟有期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我也挺喜欢你师父的。”
喜欢这样一个祭品。
钟有期那时候,已经查到自己那个不知所踪的哥哥很有可能进了锁春谷,所以他对这个神秘的修仙圣地很感兴趣。他与小鱼是血亲,冥冥之中会有感应,而薛闻笛身上没有魔气,所以不会是他的好哥哥。
那么,就只有薛思了。
钟有期的眼神微妙,让薛闻笛很不舒服,他几乎是站起身,走到了外边。
不悦,甚至是很烦躁。要不是同盟,他早就一拳打上去了。
薛闻笛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好在钟有期识趣地闭了嘴,不再追问。
夜间,薛闻笛给薛思写信,提到了这个人,他写道:“师父,我想现在就回去了。”
他隐隐地,觉着有事要发生。
雨燕没有顺利回到锁春谷,中途被魔气侵染,掉落在了山林里。
当然,这些薛闻笛是不知道的,他等着薛思回信,可迟迟没有等到。
他也开始失眠了,做起了奇怪的梦。
梦里边,他被一个人紧紧抱在怀里,在山顶,在晨曦之下抱着转了两圈。那人一遍一遍说着,我喜欢你。薛闻笛心跳加剧,他梦见那人颊边有一颗浅浅的痣,他亲吻着那个地方,湿润的,还有点咸。
薛闻笛一惊,出门散心碰见了钟有期。他仔细端详着那人颊边的浅痣,对方笑问:“怎么了?”
“没。”
薛闻笛摇摇头。
梦里边的人是谁呢?他好像和自己一般大,是钟有期?
薛闻笛嘴角抽了抽,他不喜欢这个人。
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那就是师父?
薛闻笛心尖又抖了抖,这年纪也差太多了,好像也不应该。
他叹着气,默默走远了。
第86章
之后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
薛闻笛被钟有期咬了一口, 变故徒生,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偏偏那只雨燕回到了谷中, 偏偏薛思只看见了那封信,他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大病一场。等他再次能拿起笔给薛闻笛回信之时,等来的又是孙雪华以身殉道,薛闻笛亡于荒野。
那天,梨花落了个干净,耀眼的日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洒下,在井边绘出斑驳的影子。
薛思回忆起施故当年那声长叹:“你们还太年轻了,路还长,何必呢?”
这位启蒙恩师的话犹言在耳,薛思终于明白,红尘多变, 人心亦如此, 年少时的盟约多是经不起推敲的。
他站在树下, 仿佛又看见当年老谷主手握拂尘,羽化登仙的样子, 原来, 当初老谷主就已料到此等结局,只是他太过愚钝, 没有及时参透。
“薛闻笛, 我欠你一条命, 这次救了你, 今后我就不再喜欢你了。”
薛思静立片刻, 他好像只剩下这副躯壳, 空荡荡的, 满山孤寂。
他出谷那天,恰好也是顾青离开临渊的那天。
孙雪华离世,掌门之位归于孙重浪,临渊百废待兴,论理,顾青应当要留下。但那天,孙重浪秘密送来一封书信,说是大师兄给她的。顾青打开来,入眼就是孙雪华隽秀飘逸的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