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师父拔了坟头草之后(134)
待薛闻笛的身影彻底进入谷中, 幻境才再度闭合。
锁春谷地方很大,但常年只有薛闻笛师徒二人居住,因此十分空旷寂寥。走过广阔原野,薛闻笛就看到了院中那棵梨花树,树下那口老井,还有他长大的竹屋。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他好像还能回忆起十年前,他出谷之时,师父站在树下目送他的场景。那时候不懂,只觉师父舍不得他是因为爱徒心切,如今明白个中滋味,又多是苦涩。
薛闻笛不想再浪费时间,他很快进到院中。
梨花也是四季不落,师父曾告诉他,这是祖师爷留下的灵物,说是会一直庇护他,保佑他平安长大。
薛闻笛小时候不懂,以为这只是谷中灵气滋养所致,可师父抱着自己时,说祖师爷给自己留了东西,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这满树梨花。
“祖师爷,弟子薛闻笛诚心求教,可否为弟子指条明路?”
薛闻笛仰头,凝望着那浮云雪色,可是梨花不语,未有回应。
他只好打开陈旧的门锁,进到了其中一间竹屋内。
那是薛思的房间。
仍是他离谷前的陈设,与岁寒峰大致相仿,只是有两处不太一样。
一处是从前悬挂在墙上的剑匣,里边装着薛思的佩剑。那是锁春谷世传名剑——无声剑,也就是血月之中,他屹立于上的那把。
无声剑,静如皎皎月出,动如踏叶飞花,剑光徐盈,驱夜破祟。不出意外,薛闻笛继任谷主之位后,这把剑便也会成为他的剑。
不过薛闻笛还是最喜欢横雁。
他甚至照着墙比划了两下:“其实这面墙挂两把剑也很般配。”
另一处就是薛思的书架。
那原本汗牛充栋的藏书少了很多,许是在这十年间,被他陆续带去了岁寒峰。剩下的,皆无名字,只有薛思编号的序号,从一到三十。
薛闻笛便将横雁放在了薛思桌上,抽出第一本。
“会是书信一类的东西吗?”
他自言自语,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页自传。
“甲子年二月初三,天初晴,梨花飞雪,老谷主羽化,赠吾无声剑,赐以无字书,誓曰固守本心,慎独也。此间盟誓,道心不悔。”
是薛思的字。
薛闻笛的心扑通扑通直跳,他莫名有种窥探到师父过往的紧张和雀跃。
他翻到下一页。
“甲子年二月初四,天晴,修竹屋,剑断无从淬炼之,遂赴谷中腹地,寻剑冢,无果,归时天色晚,屋漏,夜风凄凄,辗转难眠。”
薛闻笛愣了愣,心酸顿涌。师父那会儿应该年纪也不大,独自住在谷里,睡在漏风的破屋里,怪不得他总是手脚冰凉,以后得给他好好暖一暖才是。
“甲子年二月初五,天晴,再入山中寻剑冢,无果。埋笛于树下,静坐一日。”
“甲子年二月初六,天小雨,寻剑冢,路遇野鹿,观其嬉戏泉水,刻石留记后返。”
“甲子年二月初七,天晦,寻剑冢,路滑失足于崖下,幸得松柏相护,无性命之忧。归时,长夜尽,天既明。”
“甲子年二月初八,身痛不能言,于树下静坐,参悟剑法。无字书无字,小楼未醒。”
薛闻笛看到最后半句,手一抖,差点将这一页撕下来。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
甲子年,距离现在已经五十多年了,那会儿自己还没出生吧?
不会吧?这被师父写进书里的人是谁呀?
薛闻笛有点懵。
他继续往下翻。
“二月初九,病。梦回魔都,三千里血流成河,出夜城至临渊,不见天日。遇一人,醒后甚思之。”
“二月初十,大病。无字书无字,小楼未醒。”
“二月十一,天雨,难握笔。无字书无字,小楼未醒。”
……
这本书直到末尾,都写着“无字书无字,小楼未醒。”
每一天,都是这样写的。
薛闻笛又慌忙打开第二本。
“乙丑年三月十五,寻得剑冢,得残剑数柄,熔于炉,败。剑法有成,于树下静坐,梨花飞雪,无字书始有文字,可着墨,思量久矣,不得一言。”
“乙丑年三月十六,继熔铁,修灵术,有蝶落于无字书,观之良久。”
“乙丑年三月十七,熔铁,灵术有成,未见蝶来。书小楼生辰于无字书上。”
“乙丑年三月十八,熔铁得成,修补横雁,未果。静坐树下,书小楼生平,思之甚,难言。”
……
薛闻笛一本一本往下翻,心里又酸又涩,剪不断,理还乱,他实在想不通这件事。书里那个人,为什么和他同名?他是谁?自己又是谁?
“敢骗我,我就不去找你了。”
薛闻笛咬牙,忍着翻江倒海的醋意继续看,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生怕漏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