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酒(77)
胡迭静默地点了点头,不置一词。小贩喜笑颜开,给他挑了一串。
机械般地甩下一锭银子后,胡迭转身就走。
“哎这位少爷,您这给太多了嗨,这银子够买下整个摊的糖葫芦了!”小贩急忙叫道,却见胡迭毫无反应,几步就没了踪影。
小贩莫名其妙,只当遇到了怪人。
这怪人转到了山塘街人烟稀少之处,静静地坐在桥栏上,盯着手中的糖葫芦,眼泪在眼圈打着转儿。
不远处的人家门口,灯火通明,挂了两盏常明灯。
一对儿小夫妻正坐在家门口的石凳上,就这夜色阑珊的人间烟火,吃着晚饭。
石桌上摆的皆是家常便饭,二人却是浓情蜜意,时不时互给对方夹菜,偶尔还互相擦嘴,好不恩爱。
胡迭看在眼中,疼在心底。
许是以后,蒋溪与唐清尘也会如此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吧。
远处传来丝竹之声,婉转悠扬,虽不似当年在秦淮河岸听到的般缠绵悱恻,却也依旧含情脉脉旖旎万千。
昔年有一芝兰玉树的公子笑嘻嘻地紧握着他的双手,天真烂漫地跑在秦淮的夜风中。
胡迭擦了擦眼泪,将那串有些化了的糖葫芦送入口中,真甜,回味一会儿,又真酸。
胡迭麻木地咀嚼着,就着眼泪,还有绚烂的人间烟火,越吃越难受,越吃眼泪越多。
直至最后,他将糖葫芦签子随手一扔,竟是双手掩面,嚎啕大哭起来。
那丝竹之声好似配合般,逐渐凄凉起来,呜咽中,夹杂着几分无奈与不舍。
甫有妇人带小孩儿经过,垂韶稚童指着胡迭跟母亲脆生生道:“娘亲,你看那个哥哥哭得好伤心呀!”
妇人温柔一笑,吴音软语:“阿那你要去安慰下哥哥不啦?”
小孩儿想了想,摇了摇小脑袋瓜:“不去了,我没什么东西能安慰他的,只希望他不要再伤心了罢。”
妇人拍了拍小孩儿,依旧是笑了笑,带着孩子走了。
胡迭耳力过人,听到了那娘俩的对话。
“我没什么能安慰他的。”小孩儿的话在他心里反复咀嚼,是啊,连小孩子都会权衡利弊,何况是蒋溪呢。
他胡迭百年修炼成人,但终归不是人,不能给蒋溪生儿育女,更无法助他飞黄腾达,他空有一腔热忱,又有什么用呢?
只谈爱,未免太单薄了。
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胡迭心道小蝴蝶啊小蝴蝶,你可给妖界丢人了。
他站了起来,擦了擦眼泪,恋恋不舍地看着那对小夫妻亲亲我我的样子,兀自闭眼,于心中屏蔽了艳羡。
他不知该何去何从,若是日后见到蒋溪夫妇恩爱的样子,他会不会心痛到无法呼吸,乃至疯魔?
“离开他吧,去远的地方。”他被自己这一想法惊到,从未想过要远离他,但是甫一遐想那个人再不会亲吻他,拥抱他,而且拥吻别人,光这个念头就有生不如死之感。
太嫉妒,又太痛苦了。
胡迭漫无目的地游走着,穿越人群,行至酒肆,想到古人那句借酒消愁愁更愁,便有些想尝试下,于是乎进门,要了几碟小菜一坛黄酒。
肆里早有人喝得东倒西歪,高生叫喊,口齿不清,情绪激动。
“杀了老子吧!”
“没了她,老子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胡迭闻之苦笑,心念这又是一个痴情之人,怪不得有人总想除却这三千烦恼丝,若是无情,也就无痛了。
可若真是这样,这人间还有什么滋味儿。
“我说大少,你何苦来哉,女人而已,凭你的身份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同行的人好声安慰。
“都不似她!都不是她!”那醉汉哭嚎道,舌头已经有些打结了,含含糊糊。
“有什么区别,关了灯都一样。”有人嬉笑道。
那醉汉不高兴了,拔高了声音尖叫道:“你俗不可耐!你无耻下流!你,你不懂什么叫做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大少不是我说你,你早干嘛去了,非要等人有婚约了,才来要死要活的。”
这话不说倒好,一说那醉汉哭得更大声了:“都怪我娘!她迟迟不肯同意去提亲,说我们门不当户不对!”
“门当户对”。胡迭仰头饮尽一碗酒,细细去咂摸这四个字,果然,人间的桎梏繁琐,还有这么多他不能理解的细微处。
“我难受啊我难受,老子不活了!”那醉汉还在狂叫,叫得整个酒肆的人都投去好奇又怜惜的目光。
自古皆道男人薄情,想来只是未到伤心处吧。
胡迭越听这声音越觉得熟悉,一开始心灰意冷只当乐子听,待仔细听来,发现竟是万景山庄的人,师叔的弟子萧若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