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酒(65)
在逼良为徒上,这二人简直是一脉相承。
可这师叔也不是白叫的,唐庄主与李可爱带徒弟乃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李可爱一向是得过且过,知难而退,保命为上,能逃则逃;而唐慕可则是眼里不容沙子,杀伐果断,奖惩分明,不达目的不罢休。
一开始,三人都极其不适应,尤其是吊儿郎当的白青,让他安静待会儿都难,何况是静心修炼得道之功。
唐庄主每每都是淡漠一笑,将三兄弟过往被打得落花流水、满地找牙的画面幻化成影,展示在高空处,供庄里上下瞻仰。
蒋溪一度羞愧得想逃,却不知道逃到哪里,本不就是如丧家之犬般逃亡至此,再逃的话,这辈子何时是个头?
李可爱只说过保命要紧,从来没叫他做个缩头乌龟。
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蒋溪便会默默地躲在角落里,消化这天翻地覆的骤然变迁,金陵往事如一场大梦,像是存在过并深深地刻在灵魂中,又那么的虚无以至于再也找不出任何活过的证据。
他只有在观前小巷看见偶有卖如意糕的小贩时,才会想起笑眯眯站在阳光中手捧着如意糕的乔馨儿,暖暖地望着他:“望我儿如意喜乐。”
蒋溪的心似是有无数荆棘从里到外肆虐,决绝地刺破灵魂,一片片一丝丝,凌迟噬骨般的剧痛。原来在一切刻意的麻木后,强压抑的痛会成倍的反噬,在每一个寂静的深夜里,翻来覆去地绞杀着知觉和魂魄。
不在疼痛中死去,便在疼痛中重生。
蒋溪找到了新的麻醉物,他收敛了一切的懒惰和侥幸,咬破嘴唇和着血将一切情绪和委屈狠狠咽下,他需要极致的强大,才能回到金陵,去掀翻那烂天烂地下的残忍凶兽。
人在极致的欲望驱使下,往往能爆发出惊人的持久力。
过往两年,蒋溪每日只睡三个时辰,其余时间都交给了苦学修道上。李可爱留下的独门典籍难度确实惊人,饶是唐慕可也参不透第三式—铁树开花。
第一式揠苗助长—蒋溪带着滔天的愤怒单挑施泽方,重伤对方的同时也险些丧命;
第二式破釜沉舟—在李可爱舍命为蒋溪,布衣派三人逃亡至姑苏后,蒋溪才逐渐掌握了此式的奥义,那是一种致死地而后生的决绝;
而这第三式,无论蒋溪日参夜参,都只能堪堪游走在招式的表面,无法更加精进一层。
但功夫从不负有心人,蒋溪的道行倒是得到了飞速的提升,整个万景山庄,能够打败他的人逐渐除了唐慕可而无他。
胡迭是个例外,他从不与蒋溪较量。蒋溪两年夙兴夜寐,他也跟着夙兴夜寐。一个疯子的背后,往往有另外一个疯子舍命陪着他。
这个小妖像是在百年漫长的人生中终于找到了一个锚定,以丝毫不亚于蒋溪的勤奋竭力修炼。他也是为了变强,强大到可以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一方世界,两心蓄力,朝得是同一方向。
“师兄,我们何时动手?”胡迭睁眼,却不看蒋溪,眼神盯着剑池的水面。
白青机智地察觉到这师兄弟之间的别扭,热情地充当着老好人:“肯定是等人迹罕至啦,现在人这么多,太惹人耳目了。”
胡迭默然:“那叫人烟稀少,不会用就别瞎诌。”
白青:“。。。。。。”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蒋溪也不看胡迭,而是同样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剑池,眸深似墨,看不出情绪。
姑苏的天湛蓝如最剔透的宝石,白云朵朵,棉花似地无忧无虑地飘着,夕阳向晚,氤氲在粉紫色的幕景中,繁花似锦般的瑰丽。
“师父一定喜欢这样的天空。”未几,蒋溪词不达意地回道。
“下个月的阳山大会,我们去吧,把师父的名号打响。”蒋溪这一声虽云淡风轻,却宛如晴天霹雳般霹在胡迭和白青心上。
白青不用说,除了吃睡之外,并不喜欢抛头露面;而胡迭,则是讶异于蒋溪的变化,从抱头鼠窜到屹于世人面前,此番举动无益于破釜沉舟。
阳山大会,听起来无甚稀奇,跟什么蟠桃大会无二样。一来,阳山确实盛产水蜜桃;二来,这阳山大会属实低调,只有仙门或者修道中人,才深谙这大会的意义。
近两年,陈度宗愈发暴虐,接二连三用除掉蒋府的手段除掉了□□游家、扬州李家、杭州叶家等江南巨富。
方式简单粗暴,灭门炒家,所得财富皆用来炼丹修道,以求长生不老。
此乃开源第一步。
第二步,便是广罗天下奇士,陈度宗也不知道从哪听说,常食道士之心,可以延年益寿,与丹药相辅相成,助力飞升,于是便无所不用其极,滥杀道士,一时间野道小道被灭的灭,逃得逃,人心惶惶,人人自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