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酒(161)
没有任何的保护屏障,这大大出乎蒋溪的意料。
蒋溪轻身飞跃,凭着记忆,落在姚衍的院内。清明月光下,下着淅沥沥的小雨,姚衍竟是坐在石桌旁,静默地看着这一幕。
恍惚中放佛回到了小时候,蒋溪时不时上房揭瓦跳进姚衍院内,嘻嘻哈哈地与他滚作一团。
多年后,当场景重现,竟是蒋溪来找姚衍索命。
姚衍的目光中没有半分惊悚,取而代之的是欣喜和安然。
“你回来啦。”
仿佛蒋溪只是出了个远门,到了时候,就回家来了。
“我终于等到你了。”姚衍给自己斟着酒,指着凳子:“你坐。这是我们小时候埋的花间酒,娶媳妇用的。我如今挖出来了,我们喝一坛,你走的时候带走一坛,去找你的媳妇。”
蒋溪不动,而是居高临下地俾倪着姚衍。
“你不用怕,现在这天下没有人能动你分毫了。”
“我没怕。”蒋溪淡淡道。
“是啊”,姚衍苦笑:“小溪子怎么会怕呢?从小天资聪颖、家境富裕,这天下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你没有?哪怕你整天吊儿郎当的,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个,谁人能及呢?”
“所谓树大招风,风撼树;人为名高,名丧人。”
“你我皆是如此。”
姚衍站了起来,走向蒋溪,目光复杂,蒋溪甚至在其中,看到了一丝怜惜。
“我的小溪子,长大了。”
蒋溪伸出星月剑,剑指姚衍,姚衍被迫停住脚步。
“不要靠近我,你不配。”
“不要叫我小溪子,你不配。”
“提及过往,你更不配。”
姚衍苦笑着,转身回头,留给蒋溪一个瘦削的脊背。
只要蒋溪轻轻一点,姚衍便可丧命于此。
蒋溪攥了攥剑柄,没有发力。他很想看下姚衍,在最后的时间里,能否展露一丝坦诚。
姚衍兀自倒了一杯花间酒,仔细地品尝着:“玉液琼浆、唇齿留香,你娘子一定喜欢喝。”
蒋溪讪笑,用一种轻蔑的目光,审视着姚衍。
姚衍突然间像被踩到了尾巴,愤怒地摔碎酒杯,咆哮道:“就是这种眼神,你从小就时不时这样看人,居高临下的劲儿,让人厌恶!”
“究竟是我的眼神,还是你内心鬼怪的作祟,你自己清楚。”
蒋溪看着姚衍状似癫狂的样子,彻底释然了。人与人之间需要缘分,亲疏远近都有定数。
亲密时,什么样的眼神都是浓情;有隔阂时,再寻常不过的眼神也是肉中刺。
“我只问你,为何要灭我全家,你要钱财,拿去便是,为何要我蒋府上下陪葬?”
“我满府的性命不抵你的仕途、你的富贵吗?”
姚衍扯着嗓子:“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我不选你便是选自己。我别无他法啊!”
“谋财就只能害命,儿女情长非成大事者所顾。”
蒋溪大笑:“那你成大事了吗?你生在此地,也将死于此地。这就是你成大事的天地?井底之蛙偏怀鸿鹄之志,嫉妒使你障目,狭隘让你癫狂,自私终将你埋葬!”
姚衍摔了酒坛,张开了怀抱:“来吧,死在你手上,我高兴!”
“来吧!”姚衍咆哮着。
蒋溪收起星月剑,不想玷污了自己的宝贝。
他正在犹豫给姚衍怎样一个死法儿,却倏然间感到一阵矢风袭来。
蒋溪下意识躲闪,螺旋般旋飞,针雨落下,地面登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
姚衍被一袭紫衣护住,完好无损。
紫衣带着面纱,看不出容貌,蒋溪却有莫明的熟悉之感。
“想要杀他,要从我的尸体上迈过去。”
时光会改变一个人的容颜,却很难在须臾的几年中改变一个人的声线。
蒋溪万万没有想到,昔年的引线人、刽子手竟然是她。
因缘
好风吹散半空云,丽日放将新霁色。郎骑纵马金陵日,漫山桃李花如织。
蒋溪在漫山飞舞花海中蓦地睁开眼,小小院落内,有一个纤细的身影在煮饭,饭锅中传来阵阵清甜的米香。
那人脊背单薄,腰肢盈盈一握。他转身,朝着蒋溪灿烂地笑着:“你醒啦!我在准备给你做梅花糕!一会儿撒上花瓣就可以吃啦!”
那人在朗朗晴日中微笑,站在光中,让光有了好看的形状。
日月颠倒,白茶清欢,他沾染上了满身的星光,带着蒋溪回到光年星河。
他是阳光、是月、是星。
“我行江南、赏见百花、无一胜你。”
蒋溪登时泪雨如下,找到了宿命般,狂奔向那人,却扑到一场绝望的空。
不过是场幻觉。
待蒋溪缓过神来,一把钩子已经勾进了他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