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酒(150)
而赵宇酋光明正大的打劫,成为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争名夺利一辈子,到头来,报应不爽,两手空空。
一个“呜呼哀哉”,便晕了过去。
姚母激动万分:“衍儿,你爹你是怎么了?那群人从咱们家又拿走了什么?”
姚衍面色惨白,充满了死气沉沉的平静,他早就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他甚至预见到了更惨烈的结局。
他苦笑着,拍了拍了姚母的肩:“娘,这世道不太平。你带爹,先去山中避避吧。”
“衍儿,这是怎么了呀!你不要匡娘啊!是不是又有妖孽霍乱了?快去请施道长来!”
姚衍轻声安慰着姚母,着下人安排妥帖。凌晨时分,静谧无人,不由分说地将姚太守夫妇通过密道送出了府邸。
密道直通紫金山,就是当年白青逃亡时的那条。姚衍用从姚童处拿来的“固本丹”锁住了姚太守的命脉。
纵横宦海,殚精竭虑了一生的金陵恶霸,将在昏迷中,等待着剩下活死人般生不如死的最后一程。
姚母在惊疑和惶恐中不得不接受了这个决定,她生来便尽享富贵,人生中唯一遇到的一次惊吓便是当年胡迭的火烧姚府之难。
在密道的里层,她只静静地睡了一觉,一切便都过去了。
剩下的修复和日子中,她依旧是那个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夫人,岁月静好人间无恙。
然而时移事易,这位不谙世事的贵妇人也不得不面对老年的巨变。
安顿好双亲后,姚衍回到姚府时已经天亮。
越馨坐在房内,眼下乌青,一夜未眠,见姚衍进门,登时站了起来,干尸般、如鹰鹫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姚衍:“你去哪了?”
姚衍忙碌了一夜,甚是疲惫,自动忽略了越馨,和衣上床,闭上了眼。
有种痛苦,叫做望而不得;还有一种痛苦凌驾于该种痛苦,即是得而远之。
守着一个完全忽视你存在的心上人,与轰轰烈烈的期冀相比,当真是聊胜于无罢了。
越馨见姚衍不答,怔怔地坐在床边,死死地盯着姚衍,像要把姚衍嚼碎吞咽般地渴求着。
“我们和离吧。”姚衍带着无限的疲惫,说出了这句他在内心咀嚼万千、不吐不快的话。
越馨登时如遭雷墼。
她颤抖着,眼眶猩红,咬着牙:“你当真?”
姚衍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堂堂正正地看着越馨,目光中没有一丝留恋:“是的。”
他没有再多说,没有说这五年来对她的恐惧和厌弃。每分每秒、每寸呼吸、每次接触,都让他生不如死。
如果说姚太守过早地阉割了他对美好的一切向往,那么越馨则是那个满手血腥的刽子手。
姚衍再次闭眼躺了回去,背过身去。
越馨剧烈地颤抖,涕泪横流,她狠狠地咬着嘴唇,殷红的血液不断地流下,滴在了毛毡上。
那是成亲时,越馨亲手绣的毛毡,栩栩如生的鸳鸯戏水此刻甚是讽刺地嘲笑着她的心血。
“你想得美,你我这一纸婚书定要困得你生生世世,你做梦都别想逃离我!”越馨呜咽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呼啸而出,将屋内所有精心挑选的摆设碎为齑粉。
哪怕她如此盛怒,她也没有伤姚衍一分一毫。
一旦把一个人奉若神明,就有了致命的软肋。
越馨发了狂,一路见人就杀,见物便毁,全然不见之前温良恭俭的少奶奶样。
她癫狂而去,大笑着消失在白青的视线中。
白青暗自松了口气,他为人父后,多了几分筹谋,少了些许莽撞。
他知道,只要姚衍还活着,这越馨就不会明着对姚家不利。
但有些事,知道了就必须做出筹谋,不能再保命要紧。
因为他白青,再也不能像个无知的少年般以吃为信仰了,他忠诚于时光的赠予和随之的蜕变。
临近汴京,月黑风高,窸窸窣窣的树林互相撕打,拉扯出诡谲的追命之音。
来者伸手无形,如从地狱来的幽冥,赵宇酋在刀光剑影的战场,无数生死的罅隙中,已经锻炼出了狼一般的嗅觉,他下意识地滚落下马,迎面一道犀利的月光裹挟排山倒海之势屹立于眼前。
“别来无恙。”
赵宇酋看着眼前人,那个人曾在无数午夜梦回中朝着他撕心裂肺地哭喊,他的内疚之情无处遁藏,只能化作常年累月的征战,驰骋沙场,救赎的却是自己。
“你还活着?”所谓近乡情怯,赵宇酋的心登时被无形的力量篡住,堵在胸腔内,挤走呼吸的空间。
蒋溪沉默不语,他曾设想过与赵宇酋重逢的场面,他曾发誓一定要将赵宇酋粉身碎骨。而当他逃离那一寸方井,迎来更广阔的天地之时,一切往昔与今日之景,登时焕然一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