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酒(133)
小馒头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紧拽着赵宇酋的手也垂了下去,一切都是向下的,唯有小馒头的嘴角维持着向上的弧度,面露幸福,安然离去。
赵宇酋紧紧地抱住小馒头的尸体,发出痛苦至极的哀嚎。
声声哀嚎是对小馒头的惋惜,是愧疚,是对自身无力的发泄,亦是对现实的无奈。
赵宇酋发了疯般,凭借着单臂,如杀神降临般,带领饿狼们,血洗草原雄鹰。
后来,赵宇酋将小馒头埋在了大漠深处,立了个碑,朝着大陈的方向。
一同埋葬的还有摇摆的愚忠和过往的侥幸,他带着内疚羞愧和愤懑,一路沿着国境征战而去。
大漠孤寂,却静谧,小馒头安静地睡在其中,枕着旧梦,从此好眠。
醒目的“大陈好儿郎”刻在碑上,陪着小馒头,与日月共生。
赵宇酋将一切的情绪深深地藏在心底,将自己整个人炼淬成一个战斗的机器、一把无情的钢刀、一个歇斯底里的爱国者。
大陈因为内忧而有了外患,危机面前,他能做的就是扫除鞑虏,清楚外患。
半年来,在赵贵妃势力一族的帮助下,军队不断壮大,赵宇酋硬朗的作风和漫溢的家国情怀极具感染力,从一个占据一方的草根将军逐渐成长为可抵千军万马的无冕之王。
夜黑风高,层峦叠嶂,鸟鸣更幽。
赵宇酋带领的冲锋队隐匿于西南瘴气丛生的密林中,他与众将士同仇敌忾,视死如归,蚊虫蛇蚁皆不为惧,他们是饿狼,是鹰鸠,是匍匐向前的勇士,是铺天盖地的狂浪。
“杀蛮子!走起!”赵宇酋歪嘴邪魅一笑,如箭矢般冲了出去。
傲雪凌霜,再不是繁华队里身。
浩渺苍穹,绝顶星河流转。千里雪山,寒威日月通。
西域深处,海拔之颠,立有一座由冰雪铸造的亭台楼阁,通体雪白,晶莹剔透。
通往山顶的路如通天阙,传闻中,住在楼台里有位高人,早已具备飞升的资格,却依旧固守在一隅,不问世事,甚是奇怪。
更有传闻说是,这位高人在等待一个机缘,一个将人起死回生的机缘,尘缘了了,即可归去。
他就像隐匿于迷雾中的神仙,极具魅惑,红尘万丈,总有人为了情奋不顾身。
寻常人找到山脚便被高海拔空气的稀薄和高耸的山巅震慑而望而却步;偶有功夫甚者,也是堪堪行至中段就败下阵来。
风雪邪魅,雪未化,在风的打磨下,鬼使神差地排排坐成一把把冰柱,刀锋般凌厉。
阴间有火海,高峰有刀山。
那座水晶般熠熠生辉的宫殿里,伏默已经生活了百年,却依旧是女童般的样子。她从出生就在这天人交际处,默读着心法,祈祷着苍生。
她总觉得什么都做了,又感觉什么都没做。
她在漫长的时光中,将飞升做为唯一的支柱,她对痛苦和幸福的感受很模糊,更多的是对于平静无波的习惯,狂风暴雨,暴雪来袭,昏天暗地,在她心中都激不起半点波澜。
她既像生而如此,又像是被打磨至此。
师父临去之前只跟她说了要等待,等待机缘,却没有说等到何时,等什么。
群山环绕,白雪纷飞,与世隔绝,难道等天上掉下人来吗?
这日,伏默正如往日一般,一边百无聊赖地喝着雪水,一边抚摸着黏人的小雪豹。
静谧无声,时光凝固。
却不曾想,百年的了无生气在下一刻即被打破。
一个双脚被冰柱刺穿,血液凝固在靴面上,满脸青紫的男子蓦地出现在眼前,伏默惊呆了,她从未见过除了她师父之外的人,也从未想到竟然真的有人能够翻越刀山,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
哪怕这个人已经双目呆滞,浑身僵硬。
剑眉星目,似玉如雪,颓唐中散发着坚毅的力量。
那人机械地行礼,而后噗地摔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吐出的气即刻与冰冷的空气相撞,像雾像雨,如梦似幻。
伏默差点以为此人是天上来的仙子。
这位历经万苦,终于来到天人之际的男子即是蒋溪。
他心有所向,万千欲念中,唯有一念超越了所有,横亘了生死,甚至是苍生大义、骨肉血亲。
他太想念那个人了,疯狂的想。
记忆的闸一旦放开,没有了重生前的忌惮与畏缩,汹涌而来的磅礴,简直要冲破他的心脏他的头颅,朝着毁天灭地的激昂奔涌。
他再也忍耐不能,他终于承认,他只是一个凡人,一个普通得再也不能普通的凡人。
他不要复仇了,也不要扬名立万称霸江湖,他只要握在手中的儿女情长,他只想抱着那个人,须臾几十年人生也好,漫漫千百年也罢,只要那个人在,就抵万千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