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酒(13)
蒋溪默默地点了点头,他虽没说话,但他感觉李道士看到了他愿意迈出步伐的,那一丁点儿勇气。
接下来的几天,蒋溪竟然破天荒地准时准点到来到百灵坡,开始跟着李道士学习运气,从日上高头到晨昏日暮,学道练符。
蒋溪惊奇地发现,自己不是没有气感,而是气感薄弱,在李道士的偏门左道指引下,竟然进步飞快,一时间很有成就感。这种成就感与寻常和姚衍吃喝玩乐后的空虚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蒋溪竟然有点喜欢上这努力后有所收获的感觉。
而李道士,也渐渐地人如其名,可爱了起来。他会就着自己买的刷锅水般的烧酒津津有味地吃酱肘子,也会挥金如土的散给过路的灾民,更会唾沫横飞地指导蒋溪运真气和画符咒。
这条粉色的毛毛虫竟然以一种以身作则的姿态、既爱财又散财的矛盾之意,无比鲜活了起来。
这日,蒋溪突然想起了还在翠竹轩养伤的胡迭,在画符的时候不小心走了神。将一道降云符画成了降雨符。
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两人头上的蓝天白云顷刻间乌云密布,瓢泼大雨猝不及防落下。
师徒二人登时被淋成了落汤鸡。
李道士抹了一把脸,随手甩出一道符咒,大雨骤停。随后破口大骂道:“你个笨蛋,为师说没说过,画符的时候不能走神?一个笔划就有可能差得十万八千里!”
蒋溪张了张嘴,自知理亏,没有发出声音。
“说,你刚才在想什么?”
“我......我刚在想胡迭,我好几天没去看他了,也不知道他伤好了没有。”说完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李道士,嘟囔道:“还不是被你害的。”
“你你你......为师是在教他们做人!那小蛇,不努力修行,一心只想贪吃灵草;那小狐,不知天高地厚就敢以卵击石!”
蒋溪冷漠道:“他们本来就不是人。”
李道士气得吹胡子瞪眼,半天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讪讪问道:“他们在哪?”
“那我能告诉你么,好再让你去欺负他们么?”
“你你你......”
蒋溪毕竟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衣服湿了穿着溻得慌,笑嘻嘻地画了一个速穿符,又贱兮兮地朝李道士道:“便宜师傅,我今天早点走了,去看看他们,明日再把时辰找补回来。”
本就对跑路具有天赋异禀的蒋溪在学会了速穿符后简直如虎添翼,没等李道士反应过来,就如一阵风般消失不见踪影。
但这技艺不佳,蒋溪甫一速穿,竟是穿到了胡迭所居住的客房。
紫烟正在给胡迭换伤药,倏地见到自家少爷凭空出现,骇得大叫。
这可把睡在须弥榻上的“贪吃蛇”惊醒了:“怎么了,怎么了?”
只见一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小少年,身着青衫,柳叶弯眉,两片薄唇,一双眼睛提溜圆,迷茫地向四周张望。
蒋溪心下了然,暗道怎么妖怪都长得这么好看。
“行了行了,胆子这个小,你家少爷我成大能了,腾云驾雾,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日后你长见识的时候多着呢,大惊小怪什么。”
紫烟捂着胸口,大喘气道:“吓死我了少爷,我还以为见了鬼。”
蒋溪:“有白日见鬼的吗?”
紫烟:“哦。”
蒋溪:“哦什么哦,带我去更衣,衣服全都湿了。”
紫烟疑惑道:“那少爷你怎么腾云驾雾到客房了,怎么不直接驾到你的房间?”
蒋溪面皮抽搐,横竖不能说出自己学艺不精穿错房间了吧。只能硬着头皮道:“那个,我担心胡公子啊,才来直接看他。这叫兄弟情,你个小丫头不懂。”
竹马
胡迭恢复得很快,若不是看见他换下来的纱布,只看外表,已经与“常人”无异。
他看着蒋溪落汤鸡般的出现在自己房间,除了惊讶 ,还有眼角眉梢处藏不住的惊喜。
蒋溪走到床前,摸了摸他的头,问道:“你好点没?”
胡迭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长长的睫毛载着阳光在玉面上投下旖旎的阴影,唇若红莲,说不出的好看。
蒋溪看直了眼,心里有点小悸动,脱口而道:“这几日我没来看你,有没有生气?”
若说是生气,其实不至于,但是失望还是有的。胡迭活了近百年,虽说从未入世,不谙人事音书,但对人间的诸多种种还是略有耳闻。
倾轧、残杀、冷漠、自私亦或是温情、相助、奉献、守护等,全都如镜花水月,虚无缥缈。
百年的时间里,还是第一次有一个人毫无缘由地对他好,给他吃的,为他解难,予他修养。
无论是人还是妖,可能从心底都天生地渴求被偏爱,一旦尝到一点点的甜头,便会如风吹星火般,燎起了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