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酒(113)
李三斤嗤之以鼻,摆弄着手上黏糊糊的一团草药,扣着鼻屎,不屑道:“我随意弹出一块鼻屎落地就是一块金子,怎会在意如此小利?此乃以毒攻毒,保他们永远不死。”
王美丽颤抖地转过身,嘴角抽搐,紧紧地摸着重重的金手镯,强迫自己心平气和,绝对不抽。
紫金山的春夏交汇之际,甚是美丽。
暖风晴朗,芳草缤纷,茧萤点点,花语阵阵,溪水潺潺。
李三斤除了研究奇门异术、捣鼓草药外,便是赶着俨然已经成精的三头老牛游山玩水,饿了就回家吃饱睡觉,悠然自得。
用他的话说,他俨然已经是个超然物外飞升的仙人。
这日,他放牛归来,正在用拳头捶打着石碗里的草药。粘粘乎乎的,他又加了些不知名的黑色黏液,捣得奇臭无比不明所以。
容忍度如他之强,也不由作呕着将头转向一边。
倏然间,那放置于高处的夜明珠开始剧烈抖动,以几不可见的速度冲出了屋内。
李三斤怔了怔,忙不迭地跟着奔了出去,只见那夜明珠已经通体泛红,散发着热气,抱头鼠窜般的飞舞着。
那夜明珠在空中飞了数圈,一头栽进了柴房,埋进了柴房的稻草里。
一股暗火猛地窜起,燃烧,转瞬间,撩起万丈火光。
李三斤面色苍白,紧紧地攥紧了拳头,指尖深深地陷入手掌中,几滴血液缓缓地流了下来,湮灭于黝黑的土地中。
“师兄……”
沉溺,沉溺,于一望无际的深渊重重坠落,那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困闷,可望不可得的压抑与作茧自缚的野心充斥混杂厮杀,最终化作利刃,反复凌迟着心性。
太无奈了。
那是蒋府被屠后通向死路的活棺材,也是虎丘剑池中无所遁形的窒息感。
“溪儿,看娘给你做的如意糕?愿我儿万事如意。”
“娘,娘!娘你等等我啊,我好想你!”
胸口剧烈地绞痛,血液疾冲,太阳穴猛烈地跳动。娘的身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蒋溪疯了般地朝乔馨儿追去,“带我走”这句话尚未脱口,深渊却蓦地出现,一切化为最真实的幻影,唯有脚下的坠落。
猛地睁开眼,蒋溪怔怔地望着房顶,雕梁画栋,飞鸟绕藤。
“呦,小公子醒啦?”一个柔情万种的女声传来,甜腻腻的,让人有如沐黏风之感。
蒋溪毫无反应,耽于梦境,一时之间有着玉石俱焚、全然不顾的绝望之感。
“就这么躺着吧,管它天翻地覆,国仇家恨,人死之后皆为灰飞烟灭,还挣扎个什么劲儿呢?大抵皆是尘归尘、土归土罢。”
那女子见蒋溪纹丝不动,如中魔障,便一脸好奇地贴了上来。
轻纱虚掩、胸口微颤、肤若凝脂、浓妆艳抹。
“小公子好生俊俏啊,瞧这眉眼,灿若星辰,瞧这鼻子,挺拔如葱。就是这张嘴,惨白干裂的,真是可怜,让姐姐帮你润润罢。”
说着,便笑嘻嘻地将嘴唇渡了上去。
蒋溪神游物外,全然不顾她说了什么,更别提躲闪。
“还不把你的臭嘴拿走?”一个泠冽的声音猝地响起,威严中夹杂着一丝颤抖。
女子的吻倏地停在空中,她用打量着猎物般的眼光甚是可惜地端详着蒋溪,而后哂笑一声,转身离去。
“臭嘴?你也没少吃啊。”女子显然不是省油的灯,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水反驳道。
女子本想着那声音会反驳,等了半天,却没有声音。
女子不由哈哈大笑道:“你个乌龟老王巴,你就缩着吧。”
“师父,阳王有请。”门外传来小童的声音。
女子淡淡一笑,放下茶杯,回头看了床上的蒋溪一眼,继而转身推门而去。
屋内被苇帘围得紧实,有阳光抓紧了空隙洒了进来,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印出斑驳的花纹。
不再阴雨,终于晴天了。
蒋溪闭目养神,感受着灵魂逐渐回归身体,那些澎湃的情绪和致命的郁闷逐渐散去,他开始回神,开始回到现实。
“他这是在哪?之前不是在战斗吗?那个笼子,那些金光。那些金光是怎么来的?”
头痛欲裂,恍然间他意识到有什么重要的部分、生命中致为重要部分再一次缺失了,那种恐慌和缺失感,再次席卷而来。
阳光无所顾忌地飘洒进来,竟还带来了丝丝微风。
“想来是有窗户开着吧。竟然不怕我逃走,跟当年的活棺材不一样啊。”蒋溪将胳膊放在眼上,阻隔着光亮。
静谧中,一只白色的蝴蝶悄悄地飞了进来,它盲目地绕了几圈,最终轻轻地停在了蒋溪的胳膊上。
这是一只很漂亮的蝴蝶,通体雪白,唯有额头处的红色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