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珩一下子就不说话了。
乔广澜祖母的事情,他的确是清楚,他还亲眼见过那个老太太一次。
他们学风水的,只讲慧根,不论出身,和他是路家长房长孙的地位不同,乔广澜的家境可以说是非常不好——他刚刚出生三个月,父亲得了重病,倾家荡产的治病足足两年,终究还是去世了,乔广澜的母亲扔下不到三岁的孩子改嫁,只剩乔广澜跟祖母一起住。
那时候他们家的房子已经买了,祖孙两个人挤在一个面铺子旁边搭起的窝棚里面,老太太每天除了给人打扫卫生以外,还要捡点废品卖,也只能勉强够祖孙两个人过日子,乔广澜别说是上幼儿园了,就是到了七岁,连上小学的书费都没有攒够。
而且后来他的祖母已经卧床不起,无力挣钱,乔广澜每天要学着做家务,捡别人不要的纸盒子去卖,照顾奶奶,就算是有钱,也没有读书的时间。
路珩就是在那个时候碰见他的。
他天生命奇,能见鬼怪,五岁的时候有个老头给家里新盖的别墅看完了风水之后见到他,说路珩的面相贵极险极,天生适合通玄,一连上门五次,总算让路家的人同意了他学习寻龙望气一类的法术,路珩由此成为了长流派的大弟子,等他遇到乔广澜的时候已经是入门三年后了。
这三年来,他上学放学都有家里的司机车接车送,唯有每周三次去师父那里学习法术的时候才能稍微自由一点。路珩从来没有像别的同学那样吃过路边摊,每次看到其他小孩放学之后举着各种零食都很羡慕,那天趁师父临时有事,他带着个保镖从门派里溜了出来,在街边买了个向往已久的煎饼果子吃。
那时候正好是隆冬时节,刚刚出炉的煎饼果子捧在手里热气腾腾,一咬酥脆,路珩觉得不错。可惜天气实在是太冷,他没有戴手套,过了一会手就冻僵了,一不小心把煎饼果子掉在了地上。
保镖连忙说:“我再去给大少爷买一个吧。”
路珩道:“不用了,再去看看有没有别的。”
他走出去两步,又想起在学校老师说过不要随地乱扔垃圾,又道:“我得把刚才那个饼扔到垃圾桶里去。”
结果一转身,地上的煎饼果子不见了,再一抬头,一个衣着破破烂烂的小孩正拎着他刚才拿的那个袋子站在一家小面摊门口。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乔广澜。
这小孩大冬天的连袜子都没有,光脚穿了一双大棉鞋,棉鞋顶端的破洞处露出一个冻的发青的小脚趾头,身上的衣服倒还算是干净,但同样也是补丁摞补丁,又矮又瘦,看上去也就四五岁的样子。
只是他一转头,小脸雪白,眉清目秀,虽没有完全张开,已经能看出生了一双凤眼,眸如点漆,睫毛又长又密,竟然是出奇的好看。
路珩以前就在电视上的扶贫节目里见过这样的小孩,觉得又稀罕又好玩,他那个年纪正好是讨人嫌的时候,没事还要找点事出来,现在当然更加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刻道:“喂,那个小叫花子,你拿我的东西干什么?”
乔广澜那个时候嘴就挺硬,立刻说:“我没拿你的东西。”
路珩道:“你不光拿别人的东西,你还撒谎,你手上拎的那个饼就是我的,你看,那上面还有我的牙印呢。”
乔广澜认真地看了看饼上的牙印,又看看路珩,路珩就张开嘴给他看自己豁了两颗的小乳牙,灌了一肚子风。
过了一会,小孩点点头,表示看完了,路珩闭上嘴,觉得剩下的牙也要冻掉了。
结果他憋了半天,还是那句话:“我没拿你的东西。”
路珩一开始就是逗他,但是他长了这么大,说什么话从来就没有人敢反驳过,一生唯二能稍微制得住他的人就只有亲爹和师父,小破孩要是顺着他的话说句拿了,那就没什么事,这样死倔着反而倔出了路珩的脾气。
路珩道:“你撒谎,你在学校没学过匹诺曹吗?也不怕长长鼻子。那饼明明就是我刚扔到那里的!”
乔广澜慢吞吞地说:“没上过学。”
路珩:“……”
乔广澜眼珠一转,又说:“而且你自己说的,你把饼扔了,你扔了就不是你的东西了,所以我没拿你的东西,这是我捡的。”
他说完之后,拎着小袋子就往面摊旁边的一个破棚子里面走。
路珩怒道:“小叫花子,你给我站住!”
他蹭蹭蹭跑上去,绕到了小孩面前挡住他,伸手要推,结果手眼看就要碰到了,又犹豫了一下收回来,很嫌弃这件破衣服。
乔广澜也有点生气了,说:“我不是小叫花子。”
路珩老气横秋地把手背在身后,傲慢地说:“你就是叫花子,要饭的……不对,你是小偷!你随便拿我的东西,你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