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86)
谢道韫姐弟之父谢奕与郗道茂之父郗昙是知交好友,父母又皆早逝。谢道韫姐弟寄居在谢安府上,郗道茂兄妹则寄居在伯父郗愔邸中,郗家郎君郗恢成年后还娶了谢道韫庶三妹谢道粲为妻。
张彤云虽然也出身陈郡,可张氏并非是衣冠南渡之后的侨姓门阀,而是东吴四姓豪族,顾陆朱张历来与王谢等北方侨姓界限分明,况且张氏与颍川庾氏世代交好。是以谢道韫自然是与郗郗道茂同席,而张彤云则与庾道爱并坐次排首座。
至于女眷的首排座位,上面赫然端坐了司马曜的宠妃诸葛氏,鄱阳长公主司马道臻,新安公主司马道福,武昌公主司马道褞。如此盛会,本来宫中那舞姬出身的淑媛陈氏也吵着要跟来,却被诸葛氏以身份悬殊,贵女与舞姬云泥之差等刻薄言辞一顿抢白,直把陈氏说的面色如纸,抖如筛糠,才趾高气扬的带着三位御妹同临东山。
司马道臻一眼就看到侍立在谢安身侧的男子正是三日前在瓦官寺门前与她争执的二人之一,当日这人对自己理也不理,抢白之后直接挥袖离去。
若是按着往日脾气,自己本应对此义愤填膺,要想方设法报复于此人,可是回宫之后的这两日,却总时不时的想到他在瓦官寺前的妙语如珠,侃侃而谈的英俊模样。
司马道臻轻声问诸葛氏道:“娘娘可知安石公边上站立的是何人?”
诸葛氏看司马道臻询问,以绣帕掩口轻笑道:“三妹你问的好巧,那就是陈郡谢玄了。陛下一直想让谢玄尚主,是为三妹遴选的佳婿!”
说道此处,诸葛氏回头瞥了一眼正在与张彤云低声叙话的庾道爱,转回身来附在司马道臻耳边说道:“我听说颍川庾氏也想同陈郡谢氏结亲,要嫁进去的正是这个小庾娘子。”
司马道臻本来听得诸葛氏说这人是皇兄要为自己选定的驸马,罕有的面露羞涩之意,垂首红了脸庞,又听得庾道爱也想嫁到谢家去,不由得勃然,轻嗤道:“就凭她,也配嫁做谢夫人么?!”
此次雅集,会籍王司马道子更延请了大国手范东阳,想凭此次对弈,一挫谢玄的锐气。
更在东山之上搭建擂台,各国使节皆携带本国高手,要与东晋的年轻俊彦一较高下,更期翼能在台上胜过谢玄一招半式,从而重创北府兵士气。
东山之上,本有三三两两的年轻郎君在徜徉其间,有的抚琴,有的对弈,还有的互相辩难。有人挥毫作画,也有人手舞足蹈的喃喃自语。
这时,山路上走来三个人,当前一人身着墨色道袍,轻挽发髻,风和日丽,山林滴翠,阳光透过树枝洒在这人身上,斑斑点点摇曳闪烁,映衬的他的眸子悠悠脉脉,待众人看清这人容色,吟诗辩论尽皆停止,挥毫博弈也俱都放下,人人都惊讶于这人的好颜色。
《陌上桑》中曾说罗敷之美“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怼,但坐观罗敷。”
魏晋之人本就逐美成风,如今众人目瞪口呆,都紧紧盯着这雌雄模辩的美人,看个不停。惊愕之后,不禁相互问讯,此人是何方神圣,建康城何时有了个如此“美人”。
只有少数人猜得,此人必是年少时以容色冠绝天下的北燕国主慕容鸿。
这年轻的君主上得山来,本应在彩棚右侧的细绢小棚与其他各国使节安坐,他却直直的奔向符潼,远远的一躬到底,笑嘻嘻的问好道:“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与谢兄也有三日不见,简直好像是隔了一辈子一样呢!!!!”
符潼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勉强对他敷衍道:“国主别来无恙,肩膀的伤可好些了。”
“有谢兄关心,本来不算很好,现下也好了许多。”
符潼看他这样说,自然也不好冷脸,只好“呵呵”一笑,垂头不再看他。
慕容鸿不再纠缠符潼,转而向端坐棚中的谢安展颜一笑,长揖到地:“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慕容重明仰慕安石公已久,那日宣阳门外匆匆一面,不曾聆听贤者教诲,如今能得再见,喜何如之。”
谢安轻抬羽扇虚扶于他,笑道:“慕容国主风姿,使人一见心折。”
“一国之君,言行如此轻浮,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却是姚绪也离席而来,突然插言对慕容鸿冷嘲热讽道。
“我轻浮又没轻浮你,和你们羌人有何相干?姚绪我看你是活腻了,敢管我的闲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暗算伤我的是何人。”
慕容鸿和姚绪的对话充满了火药味,符潼一众东晋臣工也只剩听着的份儿,不便插言,毕竟他二人都是国宾,作为东主必须保持礼貌上的中立,当然在内心深处,众人都对此暗里称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