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61)
那人深目高鼻,容貌英俊,赫然便是刚才殷勤接待符潼之人。
“是,遵陛下吩咐,臣弟亲送了郎君至总坛门外,目送郎君进了正堂才回。”
“他,他还好么?!”
“石像”的声音弱弱的有些可怜,可怜中有掩饰不住渴求,渴求中还夹杂着一丝急切和惶急。
胡人略略迟疑了一下,斟酌的回道:“郎君面上虽然犹有病容,但是大体还是安好,只神态疲惫。”
“可知他因为何事烦扰?”
“石像”听了,更加急切地追问道。
“臣探听得知,近日谢氏娘子回乌衣巷谢府小住,不知怎的染了风疾,我看郎君今日,恐怕是为了谢娘子求孙恩来了,刚才底下人回报,是孙恩亲送了郎君出来,可知郎君事情办得顺利,陛下可宽心。”
“可知谢娘子因何染病?”
“这个。。。。这个。。。。。”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坊间传闻,说是陈郡谢氏要同琅琊王氏和离,谢娘子和王凝之是京中人人皆知的怨偶,想是谢娘子厌弃王凝之,熬不下去了。”
“原来是这样。。。。。。”
“他和"原来"可有什么变化?”
“这。。。。。。”
“阿邵,你今日怎么回事,总是支支吾吾的,还能不能爽快回话!”
那胡人看“石像”变颜变色的不高兴起来,连忙请罪,说话语速也快了起来。
“并非是臣吞吞吐吐,支支吾吾,只是旧日里臣也只在大婚时远远看过圣人一次,惊鸿一蹩,惊为天人,只是圣人乃是陛下爱侣,臣弟却不敢细观,是以全然不知如何回陛下的询问。”
说完,擦拭了一下额角渗出的冷汗,继续说道:
“若是变化,圣人如今在谢郎君肉身里,外貌和之前必全然不同。言行有礼,语气温和,一派汉人门阀中子弟风度,臣弟实在不知,之前圣人言行坐卧是何模样,是以不知怎么回陛下的话。”
胡人偷眼瞧着“石像”神色渐渐缓和,垂下头轻轻呼出一口浊气,继续往下说道:
“还有三日就是大朝会,鸿胪寺卿说大朝会后,晋朝国主要设宴款待诸国使节,到时谢郎君必然也是座上客。陛下只能亲自近观。只是今日谢郎君。。。。。。呃。。。。。。圣人说道。。。。。”
“你一会圣人,一会郎君,说的我头都晕了,以后只叫他谢郎君便是,你当阿潼当真喜欢做我的“圣人”么?!”
“是。。。是。。。谢郎君说主人家盛情,他近日要再登门答谢呢。”
言罢,偷眼观瞧“石像”神情,只见这“石像”一副若有所思,深深烦恼的模样,心下暗笑道:“真是活该!”
面上却不敢显露丝毫内心波动,只垂手静听“石像”还有何吩咐。
“石像”又开始呆呆的静坐,足足一刻钟,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挥了挥手,说道:“你今天也辛苦了,本是贵胄之身,却委屈做了一天下仆,这情分我自记得,你下去歇息吧。”
胡人赶忙急急表白道:“论礼,“谢郎君”乃是我的“皇嫂”,臣弟怎会觉得委屈,何况服侍佳人,是臣弟的福气!”看“石像”听了这话,又要变脸,赶忙不再调笑这易怒的君主,行礼退下。
慕容邵轻轻关上房门而去,只留室内“石像”喃喃自语。
“他若见了我,恐怕如同见了恶鬼,再不肯假以辞色,我还有何机会能近观不同?!”
说罢又是末座,只是案上茶盏中,有水滴滴下泛起涟漪,“石像”竟是在默然流泪。
“石像”不是别人,正是胆大包天,敢亲临敌国都城的北燕国主慕容鸿。
这胡人乃是他的堂弟,临淄王慕容邵,慕容邵容貌肖父,而慕容鸿则似母,是以虽是同族同宗的兄弟,二人容貌却无半分相似,是以符潼才并未发现玄机。
那日从洛阳顾氏府中出来,慕容鸿便在驿馆中静候顾恺之补好《观音图》。等了几日,顾恺之遣人送来,展画细观,慕容鸿如遭雷击,不敢置信。
须知画师的技艺再高超,临摹的技巧再精湛,也不可能把另一人的画意画风续的一模一样。这副《观音图》,竟然能续补的如此完整,仿佛就是阿潼接着画就,岂不令慕容鸿大吃一惊。
他本就不敢相信阿潼离世,如今浑噩之下更是确信阿潼未死,全然忘记乃是亲手火化了符潼尸体,又急匆匆往顾府而去。
可是无论他如何追问,顾恺之一口咬定,这画就是自己补齐,反而嘲笑慕容鸿胡种,不懂画技,辨别不出两人手笔也不奇怪。
慕容鸿虽不擅画,可是六年中,符潼每次作画,他都陪伴在侧,书斋里陶缸中的卷轴,更是日日翻看,哪能不知这画是阿潼手笔,看顾恺之一副死不承认的样子,自知他怨怼自己,也不同这痴郎君多言,自带人回驿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