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天傍晚开始,到今天上午一直没停,一副灰暗的世界末日之景。
剧组是有大车的,有几辆,性能也不错,但根本开不出去。
先不说大雨倾盆,在山路上行驶是否安全,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因为暴雨,山林各处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毁,昏暗的天色下泥石如滚流,冲倒树木,把出村的路都给压塌陷了。
昨天晚上剧组反应及时,连器材都完好无损地搬回了村子里。
然而回村清点人数时发现少了两个,村民那边也有人在山上没回来,于是大家又忧心忡忡地组队去山上寻人,折腾到后半夜才停息。
周与然拿着自己带过来的小医药箱去支援的时候,正好看见灯光小哥正在处理伤口,小腿上整块皮肉都翻了出来,血肉模糊的样子,混杂着泥水和碎石子,看上去简直触目惊心。
但他们这次随行的人里并没有医护,本来预计再两周就拍完了,谁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所以连药品都准备不足。
到最后也只能粗糙地处理一下伤口,最大程度防止感染。
更糟的是,信号完全断掉,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条消息,都无法联系到外界。
以至于事到如今,整个剧组只能如困兽一般在村子里坐等雨停,并祈祷着不要再引发什么连锁的自然灾难,不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恐怕命都要折在这里。
周与然昨夜彻夜未眠,跟着大家跑来跑去,希望能用不停歇的活计让自己镇定下来。
连续三十个小时的忙碌,到底还是让人疲惫得不行,随便应付了几口午饭后,她体力不支倒在床上,用行李箱的暖宝宝烘被子。
现在电也断掉了,电器不能用,屋内阴冷得要命,被子好像都带着沉重的水汽。
但是也没办法,只能忍着休息。
灾难总是能让人意识到,和这个世界相比,人类有多么渺小。
上辈子幼小之时,周与然匍匐在街巷乞讨,就已经明白了生命的脆弱。冬天稍微冷一些就有可能活不下去,干旱后要跟流民抢饭碗,就连随随便便一场雨,都能让体弱的乞儿们伤寒死去。
但那个时候,她只是觉得,穷人命贱,没权没势无父无母,活在这世上真的好难。如果还有下辈子的话,她希望投胎到权贵之家,做一个衣食无忧的富贵闲人。
然后波折横生,她来到了几百年后的新时代。
她忽然发现,原来天下那么大,地球上的陆地面积连三分之一都没有。
地球之外,还有太阳银河,黑洞宇宙。人类与之相比,算什么呢?
或者说,哪怕她跨越了这漫漫数百年,经历了常人难以经历的奇妙世事,可这几百年,在宇宙历史中,又算什么呢?
人类太渺小了。渺小得让人颓然,让人无奈。
窗外雨声不歇,伴着风声卷入梦里。
周与然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脑袋昏昏沉沉的,整个人都不好受,连做梦的画面也是一片杂乱。
她看见梦里的自己正站在观星楼的高廊上,前面就是殿下宽大的背影,雨水斜打进栏杆,沾湿了他的衣袖。
她免不得有些担忧,想劝他回屋,免得受了寒,又是一番兴师动众。
对方却很不耐烦地直接拒绝了,还伸手去接雨水,百无聊赖的样子:“古人总说用雨水泡茶,远胜过溪水,是什么道理?”
“雨水是天上甘霖,想来定是比溪水好的。”
“什么天上甘霖,同源的水,从天到地沾染尘灰,指不定比河水还脏呢。”
他嗤笑一声,“愚昧。”
这两个字一出,她立马慌了,扑通一声跪下来,诚惶诚恐道:“是奴婢见识浅薄,奴婢胡言乱语的,殿下宽宥。”
“……你怎么总是说跪就跪。”
男人转过身,俯视着她,因为没有抬头,她并不知道他脸上是个什么表情,只是听声音,似乎有些无语:“跪天跪地跪父母,跪我做什么?”
“……”
这问题太过荒谬,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该怎么答。
毕竟她刚入不秋宫没多久,一面是对废太子的谨慎与恐惧,一面又要守着太后的命令,心中那根弦始终崩得很紧。
而废太子行事乖张,心思难测,人前是一副模样,人后和她独处时又是另一副模样,她只能闭口不言,以懦弱的沉默应对万变。
她跪在地上不起来,他倒也没有勉强,只是淡淡笑了一下,望着外头的大雨:“说到底,这世界太大了,人类懂得再多或许也是愚昧。就像这雨水,从天上落到地面,不过一瞬而已。一瞬,人生就过完了。”
他说:“周周,其实你同我没什么区别,都是人,也只是人而已。所以你……为自己活才是最要紧,人生短短几十年,不要活给别人。譬如说,如果你想出宫去,我就放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