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地一声,木门被撞开,门轴碎裂,一扇门板向内倒塌,差点砸到仆人身上。
仆人惊魂未定,看到冲进来的甲士,嘴巴大张,声音卡在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巨响声惊动全府,一盏盏烛火亮起,手持木棍火把的仆人冲出来,看到院中的情形,脚步为之一顿,满脸骇然之色。
甲士们全副武装,长刀在手,遇到拦路的仆人,当场以刀背砸翻。
府令穿过前院,一路畅行无阻。正准备拾阶而上,房门忽然从里面推开,穿戴整齐的县大夫出现在众人面前。
和白日里不同,此时的县大夫气质沉稳,半点不见骄狂之意。他一身黑袍,腰间束革带,头上一顶嵌玉发冠,腰间还悬有一柄宝剑。
府令停下脚步,看向相识几十年的老友,沉声道:“可知我为何而来?”
“我知。”县大夫颔首,解下宝剑递过去,表现得十分平静,“屋内有五只木箱,烦劳一并带走。”
府令挥手,立即有侍人进到内室,先后抬出五只沉甸甸的箱子。箱子上挂有铜锁,里面的物品显然十分重要。
“不要开!”见侍人要砸锁,县大夫匆忙出声,“见到公子方能开!”
侍人看向府令,府令点点头,下令将箱子抬上马车。
“走吧。”
县大夫没有动,伸出双手,道:“缚我,举火把行路,大张旗鼓。”
府令蹙紧眉心,片刻后摇头,道:“公子明我带你前去,未曾要折辱你。”
“我知。”县大夫正色道,仍坚持要府令捆上自己,一路步行去见郅玄。
府令见说不通,当即让甲士把县大夫架起来送上马车。县大夫脸色骤变,想要开口,府令直接道:“堵嘴!”
一块麻布塞进嘴里,县大夫没法出声,只能怒视府令,双眼喷火。
一行人走后,府内的仆人均被看管起来,不许他们随意喧哗,更不许一人出府。县大夫的家人惴惴不安,但事已至此,只能听天由命。
马车穿过城内,很快来到郅玄居处。
和之前一样,县大夫又被架下马车,直至见到郅玄,嘴里的麻布才被允许取下。
室内点着十多盏铜灯,却没有半丝烟气。
木制地板上铺着兽皮,一具桌案靠墙摆放,上面堆积小山般的竹简。另有部分竹简堆在地上,分明是刚刚看过。
郅玄坐在案旁,身上的衣饰已经换过,头发犹带着几分水汽。
府令将县大夫带到,又将几只木箱抬到室内,恭声禀报抓人的经过。县大夫正坐在地,遇到郅玄看过来,目光不闪不避,却无半点挑衅,同初见时判若两人。
郅玄放下竹简,挥退侍人,只留县大夫和府令在室内。
“说吧,你为何如此。”
听到这句话,县大夫神情微变,没有出声,从身上取出五把钥匙,恭敬呈于郅玄。
“臣请公子过目。”
郅玄示意府令打开木箱,箱中装的不是金银珠宝,而是绢布和竹简。部分绢布年代久远,颜色已经泛黄。
府令取出几张,确认没有问题才递给郅玄。
郅玄当面展开,发现这些都是信件,内容大同小异,写信人却十分特别,大都是国君派遣的属官。
“这就是原因?”郅玄放下绢布,再次问道。
县大夫深吸一口气,伏身在地,沉声道:“公子,臣有负梁夫人所托,臣有罪!”
“起来。”郅玄起身绕过桌案,走到县大夫跟前,道,“我知你为东梁国人,三代之前曾为梁氏,其后别出。这些年来,你代我治理封地,始终兢兢业业,赋税未差毫厘。前有会猎,后有安置甲士奴隶,你也行事妥当,实为忠心。”
说到这里,郅玄停顿片刻,才继续道:“白日见你所为,我确有怒气,也曾疑你。但你太过刻意,似故意示于众人。我疑有隐情,故命府令将你带来。”
一番话说完,郅玄弯下腰,托起县大夫双臂,叹息一声;“君可诚实以告?”
县大夫被郅玄扶起,坚持再拜,才开口说道:“公子明察!”
原来,县大夫之前的表现的确是故意,为的就是给别人看,也为让郅玄抓捕自己。
西原侯派人掌管郅地多年,就算撤走,岂会不留后手?
郅玄之前想得没错,西原侯的确有意催生县大夫的野心,但这不是唯一。凡梁夫人留下的人手,或多或少,都曾遇到类似的情况。
他们中的部分死于非命,部分虚与委蛇,部分索性改弦易辙转投了西原侯。
自梁夫人去世,县大夫一直代掌郅地。十几年间,既遇到过诱惑,也经历过刀剑。
起初,他对来人来信不假辞色,直至听到消息,几名媵妾全部身死,公子玄再无庇护,他才猛然间醒悟,西原侯究竟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