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再令公子康闭府,旨意中的内容却比上次更加严厉。
传旨的侍人离开后,公子康呆呆地坐在室内,放在案上的手一点点攥紧,猛然间提起砸落,发出一声钝响。
事情传到密武耳中,他不免叹息一声,拦住想要起身的密纪,迅速写成一封书信,派人送去公子康府上。
“大兄为何拦我?”密纪担忧公子康,密武却不许他过府探望,话中难免带着怒气。
“你此时过去,无异火上浇油。”密武道。
密纪狠狠磨着后槽牙,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全因那竖子!”
若非郅玄不声不响带走五千庶人,西原侯不会震怒至此。论理,公子康实在是遭受了无妄之灾。
“自找的。”密武冷哼一声。
“大兄?”
“国君因何而怒,你当真不知?”密武冷声道,“我且问你,若你遇到这等事,是会设法遮掩,还是希望被时时刻刻提起?”
密纪想说他都不选,直接将人抓来大卸八块。对上密武冰冷的视线,逐渐冷静下来,也知自己的想法绝不可能。
因为新军的缘故,郅玄同各家氏族均有利益牵扯,这也是西原侯急于埋钉子的原因。
郅玄做的事的确不小,无疑是割了西原侯一块肉。可就算西原侯决心惩治他,碍于氏族的原因,也不能做得太过分,更不可能收回他的封地,将他抓回西都城。
不疼不痒斥责几句又能带来什么,反倒会让事情传得更广。
万一传入其他诸侯国,成全了郅玄多智的名声,西原侯则会沦为笑话,被人贻笑大方。对国君而言,远比失去几千庶人更为严重。
既然处置不了,西原侯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气,让事情快些过去,越少人记得越好。明摆着的鸵鸟行为,却是唯一能保存国君体面的办法。
偏偏有人反其道而行。
知晓密夫人的行为,密武当即斥了一声愚蠢。他相当怀疑,密夫人是如何在国君府活了二十年。莫非西原侯不想密氏再送一个聪慧的女子才保全了她?
他分明记得年少时的妹妹不是这样。
或许是二十年的宠爱蒙住她的双眼,也彻底惯坏了她。
“今日之事不必再提,国君旨意既下,公子康只能领受。我会给小妹递话,让她老实一些,不要再肆意妄为生出事端。”
郅玄的种种行事点醒了密武,让他彻底看清公子康的真实性情。愚蠢自大,暴躁狂妄,处处都是破绽,随时随地都会被人抓住把柄。
他十分庆幸郅玄出自梁夫人,身上没有西原国氏族血脉。若非如此,无需等到长成,公子康就会被彻底踩在脚下。
“近段时间不要生事,等事情过去再做打算。”密武心中早有谋划,却因密夫人的愚蠢无法实行。只能暂时偃旗息鼓,慢慢等待机会。
密纪了解密武的性格,一旦他下定决心,绝不会轻易动摇。
密武固执归固执,在他成为族长这些年,判断从未出过差错,仅有的一次也是落在郅玄身上。
如今郅玄就封,两人鞭长莫及。公子康连续被斥责,名声堪忧。除非他们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强推公子康成为世子,不然就只能按照密武所说,暂时蛰伏下来以待时机。
“大兄,我听你的就是。”
兄弟俩达成一致,隔日朝会,遇到羊皓出言讥讽,密武不提,密纪竟也忍了下来。
见状,粟虎目光微凝,料定密氏兄弟这般忍让必另有所图,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时刻派人紧盯。范绪和栾会也各自派人,不放过密氏的一举一动。
六卿的动作瞒不过西原侯,朝中大夫们也有觉察。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集中到六卿身上,郅玄的种种行事反倒被抛在脑后。
对于西都城内的暗潮汹涌,郅玄一概不知。在他的带领下,数千人的队伍一路北上,距离郅地越来越近。
由于队伍庞大,速度难免被拖慢。原本半天的路程,很可能被拖到一两天甚至更久。
一场小雨不约而至,雨停后,大片蚊虫出现,叮咬在身上又痛又痒,体弱的孩童和老人有些受不住。
郅玄得知情况,下令队伍停在河边休息,又询问桑医和巫医,附近是否能找到驱虫的草药。两人给出肯定回答,郅玄立即调拨给他们二十多个奴隶,让他们尽量多找一些药草分给众人。
“公子放心,仆必然尽力。”
话落,桑医和巫医各自带上奴隶,沿着河岸搜寻,接连有了收获。
两人寻找草药时,役夫和庶人轮换到河边取水,分给身边的家人。
郅玄走到河边,波光粼粼的河面,时而泛起大片水花,是逆流而上的鱼群。靠近岸边,在垂挂的草叶下,则是纠缠的一团团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