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面临生离死别,一切都被打破。
悲伤涌动,羊夫人泣不成声。握住羊皓的手不断收紧,愈发衬出羊皓的虚弱无力。
原本宽厚的手掌,因病变得骨瘦如柴。
原本能手持长兵驾战车冲锋的兄长,此刻虚弱地躺在榻上,胸膛缓慢起伏,和任何一个弥留老人全无两样。
羊夫人不愿相信却不得不信,羊皓大限已至,注定撑不过今日。
怨也好,恨也好,悲也好,哀也罢。酸楚涌上心头,这一刻,她痛彻心扉。
“莫哭。”
羊皓费力地撑起身体,掌心覆上羊夫人发顶,如年少时一般安慰她。同时向羊琦示意,后者领会父亲的意图,当即站起身,将公子鸣和原莺带出房门。
公子鸣眼圈通红,被羊琦按住肩膀时,下意识仰起头,声音哽咽:“兄长,舅父他……”
羊琦摇了摇头,没让他继续说下去。强压下泪意,沙哑道:“公子,随我来。”
原莺满脸泪水,实无多少悲伤。她尽量让自己装得更像一些,可惜假装出来的情感终归成不了真。落在羊琦眼中,厌恶感油然而生。若非父亲吩咐,他甚至不想看原莺一眼。
“女公子,请移步。”
原莺很不情愿,她试图留下听清楚羊皓的遗言。
自进入羊皓府内,她内心深处始终盘绕一缕恐慌,那封信,她亲笔写给羊皓的信,如果被母亲看到,恐怕大事不妙。
怀揣这种担忧,原莺脚下如同生根,无论如何也不愿离开。
察觉门前的动静,看到原莺同羊琦僵持,羊夫人当场皱眉,羊皓道出一句话,令原莺眦目欲裂,下一刻如丧考妣。
“琦,带女公子出去。如不愿,拖出去。”
“诺。”
得羊皓明令,羊琦不再心存顾忌。原莺不想走,他直接抓住原莺的胳膊,使她无法反抗,强行将她拖出室外。
房门关闭,羊琦松开手,面容冷峻,丝毫不见往日的温和。
公子鸣心生谜团,来回看着原莺和羊琦,又看向紧闭的房门,疑惑如线头缠绕,越想找出答案越是没有头绪。
原莺僵立在廊下,表面强做镇定,实则焦虑万分。羊皓和羊琦的态度过于强硬,强硬到令她发慌。
郅玄和羊夫人先后过府,羊皓弥留的消息不胫而走。
听到风声的羊氏族人纷至沓来,怀揣各种各样的心思,聚集到羊皓府上,吵嚷着要见族长。
几名族老带头,态度十分强硬,无论如何要见羊皓。
有人故意推搡,羊琦几乎拦不住。
吵嚷声传入室内,羊皓未见动怒,嘴角掀起冷笑,庆幸为羊琦铺好路,找到国君做靠山。若没能提前一步,以族人今日的表现,等他走后必会想方设法架空羊琦,不闹到羊氏四分五裂不会罢休。
羊夫人坐在榻前,手中握着一卷竹简,指关节攥得发白。
“我已上请国君,将女公子封于北。”无视门外的吵嚷,羊皓道出提前做好的安排,“琦拦不住他们,劳烦大妹助我一臂之力。”
羊夫人深吸一口气,对兄长点了点头。其后站起身,郑重向羊琦拜别。
兄妹俩皆知,这一别将是永诀。
“兄长放心。”
话落,羊夫人转身走向房门,双手推开门扉,吵嚷声瞬间增大,又在下一刻戛然而止。
羊夫人站在门前,脊背挺直,目光凛然。
本来吵嚷不休的羊氏族人如被打下休止符,全体僵在当场。有数人来不及收回表情,五官变得扭曲,在人群中极为醒目,显出几分滑稽。
族老敢同羊琦叫嚣,却不敢触怒羊夫人。
正是看清这一点,羊夫人掀起冷笑,目光扫视众人,轻蔑显而易见。
众人心中不忿,却无一人敢出声,更不敢开口质问。推搡羊琦时的强势一扫而空,怂得令人发指。
震慑住众人,羊夫人同族老见礼,道:“大兄精神尚可,叔父请移步,余者不可吵嚷。”
三名族老走入室内,其余族人情绪焦灼,却不敢公然违背羊夫人,只能苦苦守在原地,猜测室内情形,心头火烧火燎,不停来回踱步。
“琦,你进去。”羊夫人道。
“诺。”羊琦没有多言,紧随族老进入室内。
“莺,鸣,到我身边来。”羊夫人吩咐道。
原莺和公子鸣齐声应诺,站到羊夫人身侧。
母子三人守在门前,羊夫人更如定海神针,羊氏族人心生怯意,先前鼓起的勇气似皮球戳破,无人胆敢叫嚷造次,全都老老实实候在原地,等待族老现身。
时间没过多久,三名族老走出房门。
“散了,全都回去!”一名族老开口,面色阴沉似水。扫一眼紧随而至的羊琦和门前的母子三人,到底心存顾忌,没有当场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