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郅玄苦笑一声。
该怎么说?
他还是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搞政治,他怕是连入门级别都够不上。
认真反省一下,会猎归来之后他还是有点飘了。明明告诫自己要谨慎,还是被顺风顺水和称赞声迷了眼。
在国君府时,他并非没有察觉到不对,却没有深想,反而笃定自己有能力跨过陷阱。
结果呢?
现实给了他一个清脆的巴掌。
“公子,仆妄言,有罪。”府令没有起身,仍趴伏在地。
“你何罪之有?起来吧。”郅玄温声道,“我就封一事不可更改,新军也势必要建。六卿处我会再想办法,无需太过担忧。”
“诺!”府令起身,神情依旧凝重。但郅玄既然这么说,他不能再问。
“粮食和牲畜陆续会送到,你亲自带人接收。奴隶会直接送到封地,你安排几个信得过的人手,让他们先行一步。”
“诺!”
“再有,我想想,”郅玄敲了敲太阳穴,“从密夫人手里要来的人,还活着的都送去郅地,安排他们和奴隶一起干活。君上赏赐的婢女也送过去,让人看着她,不许她同任何人接触。要是有人主动联系她,设法拦下来,能抓就抓,抓不住就杀。”
郅玄的语气很平静,府令却吃了一惊。
“无需惊讶。”郅玄微微一笑。
府令能看穿的事情,他岂会一直蒙在鼓里。被这样算计利用,愤怒之下做出些过格的举动,难道不是情理之中?
“将库房的金饰全送出去。”郅玄继续道。
“公子,都送于哪家?”府令问道。
“中大夫以上,能送都送。”郅玄彻底放开手脚,脸上带着笑容,眸光却异常冰冷。
府令满脸骇然,郅玄仍是笑,无意多解释,只让他下去安排。
待府令离开书房,郅玄面对满案竹简,忽然有些意兴阑珊。想要挥手扫落,中途又改变主意,拿起一卷展开,手执刀笔,将之前留下的一行字削掉,重新开始书写。
见识到西原侯的手腕,愤怒有,自省有,畏惧却没有。
西原侯把他送去封地,在他和六卿之间埋下钉子,既让六卿对他生出不满忌惮,也能靠他在外牵制朝中。
一箭双雕。
他或许还应该高兴一下,西原侯竟然这样看得起自己。
郅玄停下动作,吹掉浮在竹简上的碎屑,指腹擦过锋利的刻痕,留下一道鲜红的血印。
“不算坏事。”
抹掉手指上沁出的血珠,郅玄闭上双眼,任由两股记忆在脑海中交叠。
上一世,他初入商场,接过表面花团锦簇实则腐朽不堪的烂摊子;这一世,年幼的他站在房门前,看着自己唯一能依靠的女人不断咳嗽,直至咳出鲜红的血。
绝望吗?
不。
一点也不。
郅玄睁开双眼,目光是从未有过的狠厉。
他要活下去,正如西原侯对权力的执念。
他现在被视为能利用的棋子,在棋盘上任人拿捏摆布,总有一天他会跳出桎梏,自己掌控棋局!
如郅玄所料,西原侯知晓他的种种举动之后,非但没有阻拦,反而又给他不少赏赐,并令侍人传旨,命他后日上朝。
“遵君上命!”
郅玄爽快领旨,能猜到西原侯此举的用意。
这段时间以来,他的动作越来越大,西原侯不可能继续忍耐下去。加上物资陆续到位,理当正式公布消息,将他一脚踹去封地。
侍人离开后,郅玄召来府令,命其准备上朝穿戴的衣饰。
“公子,冠服皆备,唯缺神鸟佩。”府令道。
虽然不是必须佩带,身为一个尽忠职守的老仆,也要防患于未然。
提起神鸟佩,不免想起赵颢。
郅玄瞅瞅府令,见其眼观鼻鼻观心,确定只是在提醒他,才道:“不是必须,换一块就是。”
“诺!”
府令领命退下,郅玄看着房门,抬手捏了捏鼻根,不明白自己心虚个什么劲,府令又不知道他把玉佩送了谁。
就算知道又如何?
分明就是一场误会!
两天时间匆匆过去,上朝当日,郅玄身着黑袍,戴玉冠佩玉带,早早登上牛车,去往国君府。
他来得已经不晚,走进殿内时,除六卿之外,有资格上朝的大夫已经坐满。
看到郅玄,众大夫陆续起身见礼,等郅玄回礼后就坐回到原位。数十人齐聚一室,除衣袂摩擦声,竟再不闻半点声息。
少顷,六卿陆续抵达,看到殿内的郅玄,并未现出惊讶之色。
郅玄即将就封的消息不胫而走,城内氏族俱有耳闻。加上陆续运到的物资,以及奉命迁往郅地的国人,更加坐实这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