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知道自己越矩,但她实在担心。
她跟随稷夫人二十余年,从年幼就服饰在稷夫人身边,迄今为止,近乎参与了稷夫人的大半个人生。
她清楚稷夫人是如何对待妾室,在原桃嫁来之前,认定她不会有任何特殊。现实却让她开始疑惑,因疑惑生出极大担忧。
稷夫人对原桃太好了,宽容亲昵,更会悉心教导,完全不像是对待妾室,更像是对亲近的姊妹,甚至有些许宠爱女儿的样子。
这在之前从未曾有过。
听稷夫人方才的口风,不只希望原桃生子,还允许和女公子亲密。就算原桃身份再尊贵,她的儿女也是庶出,如何能和嫡出的女公子太过亲近?
婢女满脸纠结,几次欲言又止。见稷夫人渐渐收起笑容,漆黑的双眼凝视自己,不由得悚然一惊,额头冒出冷汗。
“夫人,奴担心夫人。”婢女俯身在地,不敢支支吾吾,将所思所想和盘托出。
稷夫人静静听着,没有打断她。直至婢女说完,才开口道:“十鞭,自己去领罚。”
“诺!”婢女咬着嘴唇,脸色更加苍白。
“记住,桃夫人不同。”稷夫人不打算多做解释,也没有必要。她只需要身边的人明白,原桃不是寻常妾室,不能用原有的规矩去对待。
西原侯是其一,人王的态度是其二。
再有,两人十分投缘,她看出原桃的亲近和依赖。
十几岁的女孩子离家远嫁,性情又讨自己喜欢,只要不移了本性,始终保持今时之心,她乐意宠着她。
王子淮貌似温柔多情,实则是不折不扣的王室中人,天生的冷心冷情,对人王王后都能演戏,还演得天衣无缝。他很会装,而且装得不错,十数年如一日,这一点稷夫人不讨厌,还十分佩服。
稷夫人本没打算插手,可原桃实在合她眼缘,不想看到漂亮乖巧的小姑娘一头栽进去,索性杜绝源头。
以她的身份和手段,护一个小姑娘不在话下,让王子淮清楚自己的态度也十分必要。摆明不会是个好丈夫,就别用虚假的宠爱去骗小姑娘,她来宠不好吗?
如此,对西原侯也能有所交代。
稷夫人表明态度,婢女下去领罚,消息止于院内,别说其他院落,连王子淮都没听到半点风声。
当夜,王子淮留宿在一名妾室房内。
正院早早熄灯,稷夫人睡前还饮了一盏果酒,显然心情不错。
知晓王子淮不会来,原桃下令关闭院门,没有回卧室,而是去到偏室,命人移来两盏青铜灯,在火光照耀下给郅玄写信。
自从来到中都城,她还是第一次给郅玄写信。想写的内容实在太多,拿起刀笔就停不住。直到手腕发酸,原桃才发现已是深夜,身旁的竹简堆成小山,她仍有许多未尽之言。
婢女拨亮灯火,见原桃放下刀笔,不停晃动手腕,当下移过去,小心捧起原桃的手,轻轻揉着雪白的腕子。
“夫人,不如用绢?”婢女提议道。
绢十分昂贵,对原桃却不是问题。在她的嫁妆里,各种各样的绢足足有二十车,每天用一匹都能用上好几年。
原桃一愣,旋即变得懊恼。
她方才怎么没想到!
不想让手腕继续受累,原桃命人开库房取绢。虽说时间不早,她却毫无睡意,反而相当精神。干脆连夜将信写完,提早送出去再说。
隔日,原桃禀报过稷夫人,命人携带书信和准备好的稻出城。
为能尽快将信送到郅玄手里,她特地派出五名甲士。同时调拨五十名身强体壮的奴隶护送粮车。
队伍出城时,不可避免引来各方视线。
大多数人都在羡慕,尤其是氏族女子,送信就能派出五名甲士,这是何等的气派。难怪都说西原侯宠爱妹妹,谁不想有这样的兄长!
提起西原侯宠爱妹妹,就绕不开近期朝堂上的风风雨雨。
在更多氏族表态后,太子等人终于撑不住,没法继续扯皮和拖延时间,迫于压力,放弃了被郅玄紧抓不放的家臣。
事已至此,负隅顽抗毫无意义。
郅玄身为一方大诸侯,连上三份奏疏,事情非同小可,人王也不可能和稀泥。没有氏族们倒戈推动,也迟早要给他一个交代。
明白归明白,被逼迫到如此地步,太子等人都是咬牙切齿,怒火中烧。
如郅玄所想,他一次得罪三人,而且得罪得相当彻底。
若在大一统的时代,身为臣子,他的日子必然不好过。如今则不然,分封政治的特殊性注定三人不能轻举妄动,更不能对他如何。
身为一方大诸侯,人王都不能随意处置,何况太子和没有战功的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