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梁夫人带来的媵妾尚在,她们拖着病体,尽一切可能保护他,让他避开窥伺的视线,学习一国公子需要掌握的知识和本领。
只可惜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
梁国媵妾一个接一个病逝,于公子玄而言,如一颗树苗尚未长成就被砍去周围的防护,国君府内再无人能够放心地亲近。
吃过数次亏,他开始学会伪装,放下曾学习的知识,让自己变得不学无术,变得让国君不喜,变得不具备任何威胁,足以让公子康日渐骄狂,甚至在私底下笑他是废物。
数年时间过去,公子玄已经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还在伪装。
记忆突然涌上,复杂的情感堆积在胸口,郅玄没有刻意压制这份情感,他任由自己被这一切吞噬,双手握剑横在身侧,无惧迎向对面加速的战车,目光凝视车上的身影,牢牢锁定对方手中的长剑。
多年的憋闷,愤怒,委屈,憎恶,都在这一刻爆发。
他明明是嫡公子!
他明明可以光明正大拥有这一切!
凭什么?
这一切都是凭什么?!
复杂的情感如潮水汹涌,刹那之间,郅玄同原身彻底合二为一,神魂融合,再无一丝缝隙。
战车近在咫尺,刀锋擦过,声音无比刺耳,如同尖锥凿击耳鼓。
郅玄咬紧牙关,强抵住剑上惊人的力量。被压得双臂颤抖仍死死握住剑柄,未使长剑脱手。
两辆战车交错而过,驾车者拽住缰绳,强拉住奔驰的战马,驭使车辆调头。
公子颢略显惊讶地看向郅玄,仅是一剑,他便能探出郅玄剑技生疏。应该是学过,却像是许久没有练习。
然而生疏归生疏,战斗意志却是极强。
公子颢多临战阵,追杀狄戎不论,也同其他诸侯国军队交过手,从未尝过败迹。
在他剑下死伤的对手不知凡几,如郅玄这般毫无战斗经验却能带给他一定压力的,委实是少之又少。
假以时日,未必不会成为不可小觑之敌。
相比赵颢的轻松,郅玄的内袍已被汗水浸透。他明知道对方不会取自己性命,可真正交锋那一刻,还是被赵颢身上的煞气惊到。直面一个沙场宿将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哪怕对方看起来十分年青,相貌俊雅到无法同杀气联系到一起。
驾车者再次挥动缰绳,两辆战车第二次擦身而过。
赵颢已经收剑,在车上向郅玄颔首。
他对郅玄的印象不错。
这并不涉及外表性格好恶,而是对郅玄能力的认可。
同为国君之子,年龄相当,无论将来继续为盟还是爆发战争,双方有资格成为彼此的盟友或是对手。
郅玄垂下衣袖,借以遮挡颤抖的双手。见赵颢颔首,当即有礼回应。他十分庆幸方才只是一场致礼,如果在战场上遇到,他不会是对方一合之敌。
战车归列,喝彩声又起。
西原侯十分欣慰地看向郅玄,正准备开口褒奖,郅玄突然咳嗽起来,脸色一阵阵发白,单手握拳抵在唇边,咳得几乎要喘不上气。
见他这副样子,西原侯摇摇头,眼底溢出失望之情。
密武和羊皓也暗中摇头,惋惜的确有几分,更多则是庆幸和乐见其成。
郅玄实在咳得不成样子,西原侯命人去唤桑医。后者匆匆赶来,取出药丸喂给郅玄,总算让他缓和下来。
“我儿的身体……”话说到一半,西原侯再次摇头。
郅玄适时表现出愧色和不甘,目光转向密武和羊皓,任谁都能看到他的委屈和愤恨。
密武本还有几分暗喜,遇到郅玄这般表现,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表情僵在脸上,不由得暗骂一声:竖子!
羊皓想起密氏手段,想到自家差一点就要被对方当成替罪羊,眼神瞬间变得不善。
范绪从容做壁上观,貌似打定主意置身事外。
西原侯不做声,郅玄挑事之后继续扮虚弱,小氏族不敢掺和进大佬之间,一时之间,西原国阵前陷入诡异的沉默,同周围的喝彩声形成天壤之别。
北安国阵中,北安侯侧头询问儿子,得知赵颢对郅玄的观感,沉思片刻,道:“我儿既如此说,想必此人不简单。待回到国内,同你大兄详细说一说。”
“诺!”
不提双方如何反应,继国君和公子之后,两国的卿也将致礼。
密武、羊皓和范绪先后出阵,郅玄留心观察,发现三人的武力值均不弱。
密武力量惊人,从挥剑的姿势来看,他更擅长使用的应该是戟一类的长兵。羊皓擅长用箭,射术卓绝,在剑技上略微逊色,却也不是郅玄能够企及。范绪实在是出人预料,他的力量比密武更大,单手持剑都差点将对手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