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武随扈国君,密纪就要留在国内。
如此一来,出行的密武有羊皓范绪牵制,留在国内的密纪鲁莽易冲动,绝不是粟虎的对手,何况还有栾会,注定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西原侯还想借机试一试公子康。
公子玄随驾离开,公子康留在城内且不被托付政事,必然心生不满。他会有什么动作,亦或密氏将借他的手做些什么,都能借机看得一清二楚。
至于国君府内,密夫人和羊夫人身边均有眼线,一旦她们生出事端,西原侯很快就能得知。
西原侯的安排谨慎周密,称得上算无遗漏。
以他多年的处境,在手无军权的情况下仍能制衡朝堂,让六卿忌惮,足以证明其心计之深。
旨意传达下去,密氏兄弟再是不满,也不能公然违抗国君的命令。
国君行事不妥,国人受到损害,自可以不遵旨意乃至揭竿而起。若国君本身无错,至少在世人眼中没有不合时宜的地方,就算是手握实权的大氏族也不能公然违命。
这是一个诸侯氏族交战仍遵循礼仪,一方战车损毁,另一方会立即停下攻击并愿意上前帮忙的时代。
当世规则如此,没人可以随意打破。
西原侯的命令没有任何问题,密氏兄弟明知道国君的意图也不能抗旨,更不能对国君口出怨言,否则必会被以粟虎为首的氏族围攻。
“臣遵旨。”
密武和密纪咬牙接受安排,当日回到家中,兄弟俩立即关起门来商议。
密武不担心国君会为难自己,毕竟两国会猎事关重大,有北安侯和他国卿大夫在场,即使是装样子,西原侯及随行臣工也要表现出上下一心。
他更加担心密纪。
他太了解自己的兄弟,天生勇武过人,战功卓著,却是性情鲁莽暴躁易怒。公子玄一个竖子都能算计他,单独留在国内面对粟虎和栾会,难保不出差池。
“大兄无需担心,我并非愚蠢,至多不理会他们就是。”密纪道。
密武摇头苦笑,事情怎会如此简单?
如此好的机会送到眼前,他不相信粟虎会轻易放过。即使粟虎不动手,同密氏早有龃龉的栾氏又岂会善罢甘休?
可担心归担心,话不能说得太过。
密纪身为六卿之一,地位举足轻重,因战功的缘故,在上军中的威望更甚自己。哪怕是一族之长,在对方信誓旦旦做出保证后,也不能翻来覆去抓着不放。
“族中诸事托付于弟,务必谨慎小心,且要派人看顾公子康。”
“大兄的意思是?”密纪疑惑道。
“君上命公子玄随行且多有赏赐,公子康早有不满。之前被我劝住,心中怨气始终未散。小妹如今失宠,少得君上召见,我恐他做出不智之举惹来祸端。”
密武这番话说得并不隐晦,密纪听得明白,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思及这段时间的变化,想到自公子玄醒来,兄弟俩便事事不顺,他对郅玄厌恶至极,不由道:“那竖子今次逃得性命,下一次……”
“慎言!”密武忙拦住他。
他对郅玄同样恼恨,恨不能郅玄立即去死,却不能时时挂在嘴上。万一说顺了嘴,在旁人面前口无遮拦,岂非多生事端?
无论他们如何看不起公子玄,其终归是国君嫡子。
之前动手还要找个替罪羊,不就是忌惮他的身份?
“需知祸从口出。”密武提醒密纪。
密纪带着恼色点点头,心中却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国君现在护着公子玄,无非是要制衡密氏,未必真心爱护这个竖子。待到公子玄再无利用价值,早晚会死无葬身之地。
室内的烛火燃烧整夜,天明时分方才熄灭。
兄弟俩整夜未眠。
婢女伺候梳洗之后,密纪匆匆回府,连朝食都没用。密武用过饭,亲笔写成书信,谨慎密封起来,交由心腹送出。
“送到公子康府上,行事周密些。”
仆人领命而去,密武重新铺开竹简,虑及可能出现的情况,给密纪留下数条应对之策,希望能助他对抗粟虎栾会,不被后者轻易算计。
写到一半,窗外忽然刮起寒风,风卷着碎雪冰粒打在窗棱上,发出噼啪声响。被声音惊扰,密武有些走神,想起两月来的变化,眉心渐渐皱出川字。
一切的改变,始于公子玄醒来。
中毒未死,性情大变,依旧不学无术,却开始懂得讨好国君。
一件件事串联起来,密武不由得反思,是他小看了那竖子。生母早死,仍能在国君府平安长大,固然有梁氏女临死的安排,其自身未必如表现出的愚蠢。
如今看来,或许他一直被蒙在鼓里,被一个竖子蒙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