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风絮(74)
阿远嘴唇抿成一条薄线,冷着脸一言不发,视线与周砚相对。
内心再怎么痛苦,周砚笑若清风,一贯的轻柔温润:“我走了。”
将要离开院落,周砚停下脚步回头,院落中空无一人,残花败叶满地,任由风无情摧残。
他自嘲的笑了笑,心脏仿佛已经麻木,生不出痛意。闭上干涩的眼睛,周砚闯入秋色,背影消失在枯黄的落叶中。
周砚刚离开,念云强撑的冷漠顷刻间瓦解,她抓着阿远的手臂,另一只手不敢相信地在她眼前晃晃,阿远勉强笑了笑,道:“嗯……念云,怎么了?”
“夫人,您……您的眼睛?”
周砚不清楚,可念云几乎一眼就明白,阿远状态不对。
她跟在阿远身边这么多年,朝夕相处,周砚在她心中是什么地位?即便再失望、再心碎,阿远看见周砚的第一眼都不可能是那个表情。
黝黑的眸子宛如深不见底的幽潭,一道黑影落在幽潭上,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再无任何情绪透出。
阿远拍了拍念云的手背,似乎没听清,念云凑近她耳边大声说了一遍。
阿远才不在意的笑道:“别告诉小意儿。”
“为什么?”一向冷静的念云,几乎尖叫出声,“小意儿已经在找智文大师了,要不了多久……”
“我自己的身体难道我还不清楚吗?”
阿远没有告诉她们的是,当年唐隐告诉过他,这病几乎没有治愈的可能。她用了六年,陪周砚来到燮朝,用了八年等待自己的死亡,只可惜六年实在太久,久到她忘了该如何像她们告别。
起初看见周砚模糊的身影,她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直至周砚唤她的名字,仿佛刻在骨子里的一声“阿远”。
此后周砚再说的话,她一句都听不见了,直到他离开,阿远也没和他说一句话。
该说的话都已说尽。
她不恨他,不怪他,不怨他,但她也没办法做到毫无芥蒂的原谅他。
从在乌戎开始,她就一直是个毫无用处的人,要靠公主保护才能抢到口粮活下来,后来来了燮朝,有元风、玳双、念云事事为她考虑,事事护着她。
她不能帮公主重建公主理想中的乌戎,也不能使元风、玳双健康幸福的活下去,她实在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她才应该死掉。
第38章 求医
这么多年,百姓们似乎已经习惯总在出征的大军,总在离开的家人,可离开那日城门上还是聚集了许多人,明知道远行的人不能看见,还是竭尽全力挤出人群,奋力挥手。
苏令意只看了一会儿就离开,她收到消息,智文大师就在南广寺中歇脚。她下了城墙就马不停蹄的赶过去,寺外早已水泄不通。
“大师!智文大师!求求您救救我父亲。”
“先救我弟弟!先救我弟弟!他的腿断了!”
“断腿罢了,城中的金大夫也可以治,何必麻烦智文大师?大师先到我家,我家的情况比较紧急。”
“我捐五十两香火钱,大师先为舍妹看上一看吧!”
“五十两也敢丢人现眼?我出一百两!”
……
大师医术高超,看病分文不取,不管是伤寒发烧,断手断脚,有钱的没钱的,都争着请大师到自己家中,为家中亲人看病。
“大家静一静,不要着急!”几个小僧竭力维持秩序,没有任何人听他们说话,生怕自己一停,就让别人抢了先去。
“肃静!肃静!”跑出来一个长眉怒目的僧人,声嘶力竭叫了几声,人群才逐渐安静,他说,“我知晓各位看病心切,烦请各位不要着急,大师行医多年,从未拒绝过一位病人,你们整日围堵在这儿,大师出不去,如何给个各位看病?不若大家先回家去,大师稍后即至。”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愿意先离开。
一位留长须的老人迈出一步,问:“果真如此?”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大师先去谁家?”人群中忽然冒出一道声音,问出了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
“自是按今日到达此处的先后顺序。”
来得晚的人心中仍有不平,但深知此法是让在场的人都满意的唯一方法,只得恨恨离开。
僧人又劝说一阵,人群三三两两的散开。
苏令意趁机跑上去,对长眉怒目的僧人道:“师傅,可否让我见智文大师一面,我有要紧事需当面与大师交谈。”
僧人双手合十,微微倾身道:“女施主可知方才站在此处的人皆有要紧事?”
苏令意想说发烧断腿一时半会儿又不会死人,况且能治这些病的大夫海了去了,算什么要紧事?
勉强咽下这句话,仍道:“此乃人命攸关的大事,莫非师傅要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