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问:“它在讲话吗?”
“在拍马屁呢。”林湘嗤了声,斜睨蠢狐狸,又笑,“我当然又香又漂亮,算你会奉承。”
狐狸的尾巴摇了摇。
魔王想,狐狸竟然也会这么欢快地摇尾巴。那样子可爱又可怜。
林湘的笑意却慢慢地褪去。
她在万分嫌弃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看着这几只野狐狸,淡淡道:“……可惜也只有这点灵性,无法再进一步,你们修不成人形。这儿不归天道管,要怪,就怪他们西方的上帝吧。上帝不允你们长生求道。”
野狐狸们歪过脑袋,不解地看着她。
林湘沉默片刻,说:“等着。”
她人影一晃,突然消失不见,过了十几分钟,又猝不及防地从空气中出现,安然坐回沙发。
她问出了药房的位置,拿了几瓶药水过来。
魔王看着她。
林湘头也不抬,不看他,只对他说:“借你的地方一用。你忙你的,我要很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魔王颔首,回到办公桌后。
他一心两用,一边做事,一边关注小狐狸。
林湘把门打开了,他往外看,一怔。
书房门外,排起了长龙,长长的队伍看不到尽头。
一只只狐狸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严守自己的位置,耐心地等候首领接见。
也不知道林湘用了什么方法,才让吵吵闹闹的狐狸这么乖觉。
“你,爪子伸出来,张开。”少女对排在最前面的狐狸说,“趾间炎多久了?”
她拿起一瓶药水,替那只狐狸抹药。
轮到下一只,她看了看,说:“左耳聋了?已经聋了也没办法,右边的我瞧瞧救不救的回来。”
她依次给野狐狸看病,就像医生问诊。
态度实在称不上温柔,甚至很有几分冷淡,却始终耐心。
“你那不是秃头,是皮肤病,傻吗?你又不是人类,谢什么顶?”
“尾巴被谁咬掉一截?——你自己,为什么?动物园的空间太小了很烦很暴躁,得了焦虑症?知足吧,在野外你早就被吃掉啦,自由都是有代价的。”
“你没生病过来干什么?找不到女朋友关我什么事?走开。”
……
魔王凝视少女的背影,听着她总是漫不经心拖长了调子的声音。他低叹,唇角清浅的笑意柔和。
口是心非的小骗子。
明明那么喜欢她的蠢狐狸们,就算臭气熏天,生活习惯差劲透顶,她也喜欢,远比他更关心更上心,偏偏一张嘴不饶人,关心也像嘲讽,永远傲慢。
明明,是很温柔的小狐狸啊。
*
从书房出来,夜深了。
离开前,林湘等魔王收拾东西,眼角余光瞥见他桌上的一份文件,依稀能看出是一份名单,并不很长。
林湘问他:“你的暗鲨名单?”
“那种东西藏心里就够了。”魔王笑,“这是最新的人类大魔法师的完整名单。以前的那份早就过时了,病重病死的都没删除,我叫人重新整理。”
“才这么几个人啊。”
“青黄不接,和平最能消磨战士的斗志。”
“……”
夜里,林湘平躺在床上,望着漆黑的虚空,久久不能入睡。
她冷漠的想,今夜的间歇性失眠,起因一定是关于大魔法师名单的那段对话。
她一个人待在自己的房间——这样说也不准确,触手怪和藤蔓怪正在角落里酣睡。两只奇形怪状的小妖怪,宛如最亲密的兄弟姐妹,你枕着我我靠着你,相依相偎。
林湘侧过头。
魅魔在隔壁的卧室。
他的三日沐浴焚香才进行了一晚上,林湘拒绝与他同床共枕。
她睡不着。
深秋,一天比一天寒冷的长夜,她独自面对黑暗,脑海中突然划过一个很平静的念头。
那只叛主的无尾狐,那个毫无地区荣誉感的东部之光,总有一日,他一定会成长为厉害的大魔法师,他一定会是人类大陆上值得历史铭记的一个名字。
她深信不疑。
这些时日以来,她越发觉得,或许属于他的最好的结局,就是把他丢在这里,让他以人类魔法师的身份,自生自灭,终老一生。
他的拖油瓶家庭,他那烦人的责任感和道德准则,早已经根深蒂固,深入骨髓。
她装作视而不见,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算了吧。
就让他无知无觉的生活下去。
如同郡主所愿,成为他父亲的依靠,他家庭的支柱,南部亦或东部的荣光,历史长河上耀眼的星辰。
可惜,她看不见了。
*
林湘又做噩梦。
还是那个一直缠绕她的梦魇,从西陆追逐到东陆,又从东陆追到了永夜森林的古堡,死活不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