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出三条死路。
陪审席上,余斯愤怒至极,拳头握得紧紧的:“这不就是烧死,淹死,被狼咬死,三种里面选一种死法?什么狗屁律法——”
余局长的扇子轻轻拍在他嘴上:“闭嘴。”
少年说的,其实也是从看台到陪审席,大多数人心中所想。
可女巫没有辩论的权利,被指认为女巫的女人,也没有反抗的资格。
林湘说:“我不选,三种挨个试一遍。”
一句话落下,万众哗然。
*
一阵风吹过。
少女迎风而立,长发飞扬,宽松的白裙被风鼓起。
两位大审判长皱紧眉。
林湘大放厥词,不仅挑衅他们,更挑衅死亡,挑衅审判的制度。
姜大审判长沉声道:“既然——”
“林湘。”韩谨岩突然打断,“最后一个机会,允许你再说一句话。”
说完,他又收到来自下属的含蓄的反对目光。
他不在意。
他只是有点失望。
他以为,林湘一系列的行为,背后一定藏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她绝对有所准备。
事实证明他高看了她。
少女并没有任何惊天地泣鬼神的豪言壮语,她无意垂死挣扎,无意求生,也不想再对抗他。
这令他感到乏味,隐约又愤怒。
“青青!”
远处,一道嘶哑的声音刺耳地尖叫。
那道声音其实很遥远,但林湘清晰地听到了,耳朵还有点疼。
那是郑倩冲着她拼尽全力的大叫。
“青青,你说啊!你告诉他们,你不是女巫!你是我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如果你是女巫,我又是什么?!”女人声嘶力竭地哭喊。
林湘面无表情。
她心想,她不是从这个人的肚子里出来的,她是被一道蛮不讲理的力量,从天上拽下来,塞进了林青青的尸体。
又有人大叫:“姐,你说你是被冤枉的,他们屈打成招,是不是?你当着不死者大人的面说啊!”
林湘瞥了一眼高台上白头发、白胡须的老人。
奇怪的老头,胡子用粉色的橡皮筋扎了起来——蜜蜂和蝴蝶说他一百五十岁了。
不过,湛橙橙说的没错,他的灵魂给她的感觉便如晴天的大海,壮阔而包容。
他对她没有恶意,反而怀有莫名其妙的善意。
然后换成唐小楚的声音:“湘湘你说话!你说韩谨岩因为女儿公报私仇折磨你,你现在不说就没机会了!”
紧接着,韩荔恼羞成怒道:“唐小楚你血口喷人!你胡说八道,你诬蔑审判院的长官,你胆大包天!”
林湘的视线穿越空旷的广场,停留在韩荔身上。
那只千纸鹤已经与她的灵魂融为一体。
对面的陪审席也有人喊:“林湘你再不说就晚了!当着这么多人,审判院不敢明着整你,你抓紧机会快——!”
“逆子,住口。”
那是余斯和他的父亲。
林湘听够了。
她直视正前方,直视高高在上、生杀予夺任他发落的韩总执事长:“我现在说话没分量,说什么也不会有人听。别浪费时间了——”她转身,面对广场中心高耸的黑色火刑架,冷冷道:“开始吧!”
*
林湘戴着沉重的镣铐,走路懒洋洋的,刚走几步,听见少年清润如玉的声线:“慢着。”
他从陪审席起身,向她走来。
这段插曲来的突兀,所有人都一愣。
少年仍是简单的白衬衫、黑色长裤,干干净净。阳光下,他的头发呈现温暖的栗色,边缘镀了一层浅金。
他穿越整座广场,站到女朋友面前,微微一笑。
林湘也对他笑。
原绯伸出一只手,“我们说好的。”
林湘抬起被铐着的手,握住他。
少年的掌心温暖而干燥,手指修长,极漂亮而有力。
众目睽睽,他一点也不紧张。
他说:“林湘,我看着你。”
林湘一怔。
执行官眼见原绯从陪审席出来,猜到他身份尊贵,可这情况又不能不管,低声喝道:“您——”
原绯另一只手拿着扩音海螺,语气沉静:“我是她男朋友。”
林湘戏谑的附和:“他是我男朋友。”
看台零星几处,传来女孩子的哀嚎:
“我哭了,我真的哭了!”
“湘湘戴着镣铐,被定罪为女巫,绯绯也没放弃她!绯绯当着全世界的面握住她的手,呜呜呜!”
“抱一下,抱一下!”
“亲一下吧,好歹给我留个念想啊!”
……
陪审席也传来少年的控诉:“艹,搞错没有?林湘都快死了,原绯他妈的还立情圣人设,啥人品啊,我去他的!不对,我也要跟湘湘握手,指不定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