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
沈言倒是好奇地回头打量了一番,似乎有些印象,应该是当年哪个位份不太高的妃嫔,如果他没记错,应该是没有承过宠,隐约记得似乎还发生过一些冲突。
陆渊更是不愿驻足,拉着沈言大步便要离开。谁知那太监却高声喝道:“侍卫!将这两个人给咱家拦住。”
这是御花园,侍卫很快就赶到了,想要听命,但在动手时纷纷看见陆渊腰间悬挂的御令,顿时都不敢造次。
“没听见本宫说的话吗?”老妇人摇曳上前,她脸上扑着厚重的粉,说话间几乎能看见白色的粉末漱漱而下,能看得出已经不复韶华。她走到陆渊和沈言面前,轻抬眼皮,轻慢的目光倾泻而出。
陆渊躲也不躲,只是淡淡地睇了她一眼。
妇人怔愣在了当场,先是蹙眉旋即揉了揉双目,那描得精致的双眼瞬间瞪得如死鱼一般。嘴巴也如同搁浅的鱼儿一般一开一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先、先……”她的喉头就像是被一双大手牢牢扼住,后面的声音怎么也发不出来了。
原本跋扈非常的太监看见主子的异样,连忙上前,呵斥道:“这是太妃娘娘,尔等何不见礼?”
妇人的指甲死死地扣入那太监的手腕当中,太监吃痛却不敢言,只敢低声道:“主子,您……”
“这宫中当差,最要紧的是眼力见儿。”沈言慢悠悠道,“若是连这宫中真正的主子是谁都不清楚,也就不必当差了,爷您说是吧?”
“阿言所言极是。”陆渊含笑道,原本他因被煞了风景心情是不大好的,但是此刻又见威风凛凛的沈言心情却奇迹般的好了起来,拉着沈言的手,“走吧。”
听见陆渊的声音,那位太妃身子再也撑不住了,软软地靠在了身旁宫女的身上。宫女反应慢了半拍,一个踉跄,那位太妃便险些跌坐在地。
“混蛋!”太监扬起手甩了那宫女一巴掌,“太妃教你的规矩呢?”
沈言闻言顿了顿脚步,头也不回道:“太妃还是嫔的时候,恐怕都没有这么大的威风吧?如今日子是愈发的好过了,都忘了平武年间宫中的规矩。”
太妃点了花汁的唇此刻却彷佛褪祛了所有的颜色,显得格外的惨白,她哪里会不知道呢?这规矩还是沈总管定的,宫有宫规,若宫人犯错当交由内务处置,若处私刑或是纵下欺凌当降一级位份,罚俸一年。
“忘了也不打紧,会有人教您的记起来的,太妃。”
太妃慌了神,她踉跄前行几步,看着那相偕而去的颀长背影,她忍不住伸出手:“皇……”
“如果爷是你,便一个字也不会往外说。”陆渊声音很淡,风一吹便散了,只留下太妃脸颊上流下了两行混着珍珠粉的泪。
太妃坐了很久,被人搀回宫中还没有回过神。这些年犹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现,有些困惑也终于迎刃而解。她犹记得二十年多前先皇驾崩之时,她美滋滋地觉得自己的好日子要到了,她和后宫的所剩无几的女人一样,对皇上没有感情,她们惦记的是那个后位。虽说有些遗憾,那个位置到最后也没有人坐上去,但她们这些坚持不离宫的不也熬成了太妃吗?先皇和一个太监形影不离又如何?沈总管不也被要求殉葬了吗?
最薄不过帝王恩。
可今日,自己那点儿沾沾自喜似乎都变成了一个个咧着嘴的鬼魅,彷佛就连风中的枯叶也在嘲笑她的自得。
最薄不过帝王恩,最重莫过于帝王情。
恩宠或许轻于鸿毛,深情却比这江山还要沉。
如凤栖宫中那位翻阅着各地的地理志,拉着媳妇儿的手掰着指头算等儿子大婚后该去哪里游山玩水,还有一张院落的图纸,那是清荷镇沈府旁的一座院落。
也如东宫烛火之下瞇着眼盘算吏部调动的那一位,从前他能忍,但往后他不愿忍了。自己受委屈便罢,哪有成亲后还让自家小黑皮跟着一起受委屈的道理?
河清殿中,沈言与陆渊相偎而眠,御花园中的小插曲似乎没有影响他们,两人脸上都是平和安稳的微笑。二十多年的归隐闲逸早已磨平了这红墙黄瓦中所遭受的所有苦难、不公与艰险,只要两个人在一处,哪里便都是清荷镇的那间院子。
君之身畔,家之所在。
第297章 75·改元景明【正文完】
75·改元景明-一身佛骨入红尘,天下苍生得安居。
不管多少人不愿看见,也不管有多少人恨不得这一日马上到来。这一天,终究是不紧不慢地如期而至。
红绸铺满了整个京城,凌晨落下的白雪不紧没能阻碍百姓的热情,反倒是为这场大婚覆上了一层洁白无暇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