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个好办法。”陆詷幽幽道,“他们若真这么做,父皇势必得回京重掌朝政。”看来邱晁也不是没有脑子的人,他应该已经意识到了,父皇在他尚且有一命可活。若是自己,莫说活命了,其族人朋党都会被尽数牵连。
韩砀垂首不敢搭话,虽然皇上对太子的信任和感情远远超出了韩砀想象的天家父子,但太子此言毕竟涉及皇位权柄,这不是他韩砀能置喙之事。
陆詷瞄着低着头不语的韩砀一眼,脸上倒是浮起了一丝笑意。很好,他想要的是直臣能成,而非随波逐流之徒。若此人背弃父皇向自己表忠心,他决计不会让此人继续坐在宰辅之位。
“邱党来势汹汹,左相以为如何?”
韩砀定了定心神,拱手答道:“邱党此举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可知如今殿下于其他们已经需要他们殊死相搏以取一线生机。虽邱党已是强弩之末,然皇上为殿下布局良久,若被他们所阻实属遗憾,殿下还应早做打算才是。”
陆詷沉吟片刻后:“左相可愿与孤手谈一局?”
太子相邀,安敢不从?哪怕韩砀满腹忧愁该如何处理邱党之事,但还是与陆詷对坐于棋盘面前。
盘香燃尽,棋局已过大半,陆詷落下一枚黑子后轻笑一声:“韩公今日似无心棋局。”
韩砀忍不住用手帕拭了拭额头的汗珠,苦笑道:“微臣心思不稳,请殿下恕罪。”
“韩公可有破局之法?”
看了看面前的棋局,又想起现实中的棋局,韩砀无奈苦笑:“微臣只想出一计,只是这破局之法并非是万全之策。”
“韩公过谦了,你我切磋棋艺,但说无妨。”
“微臣斗胆一言。”韩砀手捻白子,斟酌片刻却迟迟未落下,“既然廷谏是为了让皇上回朝,殿下不妨棋先一招,若由殿下自己提出此议,恰能打散他们全部计划。由殿下您提出来,可进可退可攻可守。”韩砀似乎终于定下了落子之处,“还有一月便是七夕,往年七夕宫中都会宴请命妇贵女,殿下如今尚未大婚,请皇后娘娘回宫操持中馈之事也属情理之中。”
这是一棋缓兵之计,就如同韩砀方才落的那枚白子,远离了他们棋子最为胶着之处,也确实让陆詷不得不分上几分注意力过去。棋如其人,韩砀此人一向便是不紧不慢,若局势不利便是避其锋芒,若局势得利便顺水推舟,这也就是他为何在邱晁权倾朝野之时尚能保全其身,这是他的本事,也是陆詷看重他的地方。
但臣子能避,君却不能躲。
“孤虽未大婚,但完婚旨意已下,中馈之事交由国公亦未尝不可,安平亦可从旁帮扶。”陆詷漫不经心道,仿佛他真的只是在说七夕的安排。
韩砀手一抖,手中刚捻住的白棋落入了棋盒之中,发出清脆的玉落之声。他慌忙抬头,几乎已经忘记了面君之仪。
“殿、殿下……”
“怎么?”陆詷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可是孤脸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让韩公如此看着孤。”
韩砀慌忙垂首:“臣斗胆一问,殿下当真要与吴国公成亲?”
“父皇圣旨已下,如何作得了假?”
“微臣以为是殿下的权宜之计……”对于此事,韩砀也曾谏言陆兼,但陆兼只说了意味深长的一句话:“詷儿不愿婚事受朝臣摆布,詷儿从未提出过什么要求,仅此一愿,做父亲的自当要为其谋划。”
什么凤格龙相,韩砀浸淫官场多年,自是不信神鬼之说,更惶逞此等发言若钦天监未经皇上首肯根本就没有命说出口。是以他以为陆詷之所以如此行事是为了将其婚事推后几年,以塞众臣之口,也绝了朝堂官员想要往东宫塞人的念头。
陆詷轻笑一声,没有解释,只说道:“等太子妃赈灾返京,韩公不妨与其喝上几杯茶,韩公会喜欢他的。”
韩砀忐忑不安,还未回过味来,就见陆詷已经落下了黑子:“韩公所行是缓兵之棋,孤却腻歪了与他们兜圈子。李福。”
李福躬身上前,陆詷吩咐道:“安排内侍丑时向去众臣府上传孤口谕,就说大朝会明日正常召开,传谕的时间可晚不可早,懂吗?”
李福领命下去。
韩砀愕然抬头,他以为陆詷错后一天是为了想应对之策,如今看来竟然是已经不需要了吗?可他为何又要将传旨的时间错后呢?朝会向来是卯时召开,群臣一般寅时便要起床洗漱,若丑时前往通传,众臣恐难以再入眠,而且对于朝会之上所议之事都要匆匆准备。思及此,韩砀心念一动,莫非殿下打的便是这个主意?
还未想明白,韩砀便听陆詷说道:“韩公,劳您陪孤一道,去会会诸位入宫的大臣。这盘棋不妨等尘埃落定之后再与韩公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