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珣笑道:“我虽然从前幕天席地惯了,但是这些年安稳,这样的地方是睡不着的。”
雷伯的脸色有些变了:“少侠考虑好了?”
“你们哪里给了我考虑的机会?”吴珣的笑容淡了,“我连你们想要我做什么都不知道,如何考虑?”
雷伯明显松了一口气,脸上重新堆上了笑:“庄主让我带您过去,便是为了此事。庄主看重少侠,自是不会害少侠的。”
说罢雷伯带着吴珣走出这个房间,重新从昨晚晚宴的宴会厅穿过去,这一次他们绕过屏风,走过拱门眼前竟是一个阴森诡谲的大厅。四周点着红烛,白布飘飘,与方才那富丽堂皇的房间形成了鲜明对比。
石壁之上描画的是罗刹鬼差,与拱门正对的是一个类似于县令审案的案台,头顶高悬“明察秋毫”四个大字。四周有许多房间,此刻房门都是紧闭的,但有几间的烛火是亮着的,能看见倒映在门上的影子似乎是一个头顶牛角的人。
牛头马面吗?
吴珣冷笑一声,装神弄鬼。
四周到处都是镣铐枷锁,不难看出此间主人意欲何为。
雷伯已经悄然离开了,约半盏茶的工夫,庄主出现在了明察秋毫的牌匾下面,一身官袍。
“小兄弟来了?”
吴珣挑起眉梢微微颔首,这位是打算唱大戏?
庄主手一扬:“请坐。”
吴珣顺着庄主手的方向坐在了雷伯刚搬来的椅子之上,庄主已经是变颜变色,一拍惊堂木:“带罪人。”
只听铁链声响起,几个壮汉架着一个人进来。那人不哭不喊,只是抱着那只剩下三个金环的断刀,双目愣愣,眼神空洞无神。
是鬼九岑!
吴珣的眉头皱了起来,正琢磨的时候,壮汉已经压着鬼九岑对着庄主跪了下来。庄主翻了翻面前的书页:“鬼九岑,怀郡人,平武元年生人,时年四十有五,可是你?”
鬼九岑头轻轻晃动了一下,似乎是在点头。
“你杀人无数,刀下亡魂九十九人,你可认罪?”
鬼九岑这时候抬起头,用一种平静可怕的语气说道:“是一百人。”
说罢他垂下了头,突然间抱着断刀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口中念念叨叨,因带着哭音听不清楚,但隐约能听见几个字“我对不起你”“为什么”“我后悔了”……
庄主眯了眼睛:“你第一百人杀了谁?”
因为这句话,鬼九岑又平静了下来,他抬头用着通红的眼睛看着庄主,脸上决然:“我知道你把我们这样罪大恶极之人收入山庄便是为了一一处决,你的行为与恶魔无异。”忽然间他又笑了,“但我无所谓,我只求你杀了我,因为……”他慢吞吞道,“我杀了我的妻子。”
“我杀了我的妻子!你杀了我吧!”鬼九岑歇斯底里地咆哮,他怀抱着断刀,因用力过猛他的胸口迸溅出了血迹。但鬼九岑浑不在意,他自虐一般地反反复复道,“你杀了我,杀了我我就可以去陪她了。”
庄主一拍惊堂木:“带入刀山地狱。”
那几个壮汉当即拖着鬼九岑往一个房间走。
吴珣皱了眉头:“不知庄主所说的刀山地狱是……”
“哈哈哈,小兄弟想看?”庄主眼中闪过了兴奋,“难得难得,小兄弟随我来。”
吴珣以为要跟着庄主走进房间,却没想到庄主而是带着他绕过案台后的屏风。屏风之后有一盘旋而上的石阶,吴珣跟着庄主上了石阶,石阶末端连着的二楼并不宽敞,而是狭窄逼仄的走廊,两面相通,走廊上有很多门,吴珣猜测这些门或许能看见楼下的情景。
确实如吴珣所想的那样,庄主信步上前推开了一扇门,里面并非是一间完整的屋子,而是如同酒楼二楼凭栏向下便是冰冷森然朔朔寒光的刀山。
吴珣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当真便是刀山,刀刃林立,刀尖冲上,刀柄被灌注于地。刀山面前的鬼九岑也愣了,他显然没有想到会是这般的场景,他惨然一笑,张开手臂:“你们杀了我吧。”
“杀?岂非便宜了你?”庄主低喃道,语气中却明显能听出有一股扭曲的兴奋。站在鬼九岑身后的两个壮汉看见庄主来了,更是不敢耽搁,一把将鬼九岑往前推去:“爬过去!”
鬼九岑摔在了刀刃边上,皮肉连带着衣服都被刀割破了,露出了他布满疤痕的手臂。吴珣眯起了眼睛,那胳膊上的疤痕有深有浅还有刚长好的痕迹:“他这是……”
“他杀的最后一个人是他的妻子,误杀。”庄主勾起唇角,“天道好轮回,这就是报应。”
这话刚落,鬼九岑仿佛感知不到一般直接靠在了刀刃上,双目空洞,自言自语道:“我死了是不是就可以见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