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锦逸到现在也没有明白,为何他的师叔恨他入骨,他甚至都不知道师父临终前的遗言是真是假——“掌门之人须得考中·功名”,可真当陈锦逸入了公门后,才迟缓地反应过来考中·功名的人又哪能再回去当掌门呢?
他至今也没有理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师叔又想做些什么,甚至觉得他的前二十五年都过得浑浑噩噩。而将他从浑噩中拉出来就是眼前这个喝了半杯酒脸就已经红透的小傻子——
“我从前也没有想清楚为什么要考功名,考了功名后做什么。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将自己的人生想得明白透亮的,我娘说的,所为不愧天地,半夜不惧鬼神,心安则俱安。”
心安则俱安,陈锦逸虽不知道徐子修说的心安和他此刻的心安是不是同一种,但他同徐子修待在一起的时候,哪怕没说两句就吵上几句,但他的心却不再像浮萍一样,而是在泥土中悄悄地扎下了根。
明明陈锦逸从前最讨厌之乎者也的书呆子,但他却愿意和徐子修待在一起,想不通也想不透。
徐子修半杯酒下肚就已经有些醉了,拉着他的衣袖不肯放:“那这杯酒喝了
,你就不叫我师父了?”
陈锦逸揉了揉眉心:“我之前也没有这么叫过你。”
“你嫌弃我。”徐子修嘴巴一扁,“你铁定今晚聚完就要收拾包袱走人了,以后大路朝两边,见到我你也不会搭理我的,你最讨厌书呆子的,我知道。”
陈锦逸嘴角抽了抽,这呆子想象力倒是真不错,见徐子修还要嚎,陈锦逸从盘子里拿起了一个糖三角塞进了徐子修的嘴里:“多吃,少说话。”
“唔。”徐子修咬了一口,笑了起来,是甜的。
在徐子修闹腾的时候,陆詷和吴珣已经吃了起来,陈锦逸犹豫了一下也没有再举杯,直到酒过三巡,桌上的菜几乎都已经被吴珣风卷残云扫荡空了。陈锦逸这才举起酒:“这第三杯酒,我敬六少。”
陆詷挑了挑眉梢,也举起了酒杯。
陈锦逸竟然一句话也没有说,直接将酒喝下了肚。
陆詷一哂,也将杯中酒喝了下去。
陈锦逸用袖子一擦嘴角:“六少肯同我喝酒,自然是将我当做朋友,六少视我为友,我自也视六少为友。即便哪日六少不视我为友,锦逸还是会记得今日这一杯酒的,朋友有难,自是两肋插刀,赴汤蹈火。”
陆詷失笑,他看向陈锦逸的目光倒是第一次流露出了几分欣赏,这是个聪明人,还是个有骨气的聪明人。
“我朋友不多。”陆詷拿起一旁的两坛子酒,放在了桌上,伸手敲开了两坛酒的封泥,酒水溅出了坛沿,“但你和子修算两个。”
“那我呢?”吴珣也喝了几杯酒,有些上了头,往陆詷身边凑了凑,他凑得很近,带着酒气的呼吸就直接扑在了陆詷的脖颈上,倒是在陆詷白皙的脖颈处扑出了一片红晕。
陆詷颇有几分头疼,这酒量看上去也并没有比徐子修好上多少,但吴珣却执着地问着:“我呢我呢,为什么没有我?”
陈锦逸不禁笑出了声,却觉得腰间有些不对,一低头就发现徐子修正在解自己的腰带,陈锦逸赶紧按住他的手:“干什么?”
徐子修仰头傻呵呵地一笑,随后继续工作,生生地把陈锦逸的手掰了开来:“脱,脱。”
“脱什么?”陈锦逸只能跟他攻防战,谁说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的?打他第一次碰见徐子修有理说不清的就变成了他,徐子修一向都很有道理。
“睡觉啊。”徐子修一如既往地讲道理,理直气壮道,“睡觉要脱衣服,我困了,要睡觉。”
“你……”陈锦逸看了一眼陆詷和吴珣那边,觉得他们比自己还乱,低头低声道,“你睡你的,脱我衣服做什么?”
徐子修深吸了一口气,用中气十足地声音吼道:“因为我们要一起睡啊!”
陈锦逸就看见坐在对面的两个人停止了纠缠看向了自己,两人的脸色都流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陈锦逸揉了揉眉心,想解释一下,又不知道从何解释,干脆自暴自弃也不解释了。
吴珣喃喃道:“小詷,他们这种是不是也不是朋友?”
陈锦逸:“……”不,不是这样的。
“小詷,那我们是不是也是这种宽衣解带的关系?”
陈锦逸:“……”等等,他和那呆子不是宽衣解带的关系啊。
对此陆詷只有一个回答:“想宽衣解带回房中只有你我二人之时再解,你是大侠,不能同文人一样流氓。”
徐子修眨眨眼,打了个阿嚏,随后继续勤恳地解眼前的腰带。
***
等他们走出云上天时,已经很晚了,路上已经没有了行人。吴珣走得歪歪扭扭,陆詷叹了一口气勾住了他的后领口:“上来,我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