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等宁伯将菜都端上了桌,徐子修才道:“你若没有害人性命,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但你我此后桥归桥路归路。你若害了人性命,我会去报官的。”
“哪怕我害的是害过你的人?”陆詷指的是马嘉瑞和林飞章联手诓骗徐子修的事,甚至还要谋夺他父亲的遗物。
“他若害过你,你如何报复都是他咎由自取。但若他没有加害过你,你便不该害他。”徐子修顿了顿又道,“他害过我,我确实不喜欢他,但并不代表我希望他出事。常存仁孝心,则天下凡不可为者,皆不可为。”
“虎父无犬子啊。”陆詷突然拊掌而击,“好一个皆不可为。”
徐子修被弄懵了,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愤慨,他这是被夸了?可他刚刚明明怼了陆詷,为什么陆詷看上去心情还算不错?
而陈锦逸一直观察着陆詷,他心中的怀疑又深了几分,虽说陆詷不是太子,但绝非池中之物,陈锦逸几乎可以确定他身上留着有皇室血脉。陈锦逸从小混迹江湖,见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他也见过很出色的同龄人,却唯独没有见过像陆詷这样的人。
贵气天成,气势凌人。这样的气势虽然有时会带来压迫感,但却不会让人感到抗拒和不舒服。平常不显山不露水,但关键时刻却让人觉得意外地可靠。陈锦逸自嘲一笑,自己原本也是想怀疑陆詷的,但莫名其妙间怀疑就被陆詷的言语打消了,甚至他生起了一种懒得探究的感觉,反正早晚他也会知道真相的。
“你不生气,为什么?”徐子修对此很困惑,他一直以为陆詷脾气并不算好,难道是他想错了?
陆詷失笑地摇摇头:“可能需要我生气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有些事情就不值得生气了。”
“才不是。”说话的是一直默默吃瓜看戏的吴珣,吴珣忍不住嘀咕了一声,“值得你生气的事那么多,你就只会憋坏自己。”
陆詷无奈地在他头顶揉了一把:“我哪有?”
“你哪里没有?”吴珣气哼哼道,“马嘉瑞自己作死,跟你有什么关系?明明你才是被威胁的那个人,为什么全天下都觉得你是坏人?就因为你看上去不像是会被人欺负的样子?所以就一定是你欺负别人?你自己又不解释!”
徐子修被说得面红耳赤,他似乎就像是吴珣说的那样,他虽然相信陆詷,但是他本能地觉得陆詷不会被人欺负,所以他本能地觉得是陆詷欺负了别人。
吴珣突然放下了碗筷,板着脸道:“我吃饱了,你们慢吃。”
“你哪里吃饱了?”陆詷挑起眉梢,“你可就吃了半张饼。”
“我气饱了。”吴珣抄起兵器转身就走,不多时,庭院之中传来了竹子唰唰落地的声响,看上去吴珣果真是气狠了。
陈锦逸突然轻笑了一声:“我今天终于懂了一句话。”
徐子修用眼神示意他别卖关子快点说,快点把他从水火之中解救出来。
“一物自有一物降。”陈锦逸缓缓说道,“六少,吴少侠生气了。”
陆詷揉了揉眉心,竟也不避讳,起身拢了拢衣物:“我去哄哄。”
陈锦逸看着他的背影,又是一笑,笑着给自己敲开了一坛子酒,仰头将酒坛子里的酒往自己的嘴里倒,几回下去,那酒坛子便已空了。陈锦逸将酒坛子一扔,起身像抓小鸡一样拎起徐子修的后领子:“走,回房温书。”
“那,那六少的事……”
陈锦逸笑着摇摇头,伸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温你的书,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哦、哦哦。”走了两步徐子修突然又扭头看了一眼陈锦逸,陈锦逸故意板起脸,却没唬住徐子修。徐子修伸手在他
脸上捏了捏:“你竟然笑了,为什么?”
为什么?
陈锦逸仰头看着头顶已经接近满月的圆月,大概是,他突然觉得京城这一遭认识了这些人实在是不虚此行,而且未来的朝堂之上恐怕也不会太过无聊。
“因为……”陈锦逸拖了个长音,手在他脑袋上又敲了一记,“你蠢。”
……
庭院之中,陆詷看着唰唰直落的竹叶和竹林之中吴珣矫若游龙的身影。
终于,寒光一闪,分沓的剑影归于一拢,竹子的声响在一瞬间便消失了,仿佛天地间都安静了下来。吴珣将剑收回到了棍鞘之中,那锋芒尽数被看上去朴实无华的棍棒淹没,他极少使剑,即便是当初擂台之上为了给陈锦逸逼出内毒也只是将剑拔出了一截又收了回去。
“真生气了?”陆詷自然也知道吴珣的习惯,花庭之中,他以为吴珣是闹着玩的,但这不停下落的竹叶却让陆詷知道吴珣是真的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