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父听他说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看着漏风的屋顶和破旧的土墙,恍惚间,他只觉得回到了当年还没捡到那女娃的时候。
心里剧痛无比,提醒他这些都是真实的,儿子……儿子都是被李家蛊惑了!
对他来说,这两次昏迷当真是如做噩梦一般,尤其后头这次,儿子入狱,还是二十年……他们夫妻如今这身子骨还能活到那时候?
李家人没地方去,也不敢动剩下的银子,不是没想过拿着银子跑路,但也怕被抓住,只得留下来照顾温家夫妻,期待他们看在这情分上留下他们一家。
见温父沉默,李大哥继续道,“伯父,往后我就是您儿子,肯定给您养老送终!”
“你放屁!”温父哑声道,“你们李家害得我还不够么?还想要我养着你,美不死你,滚!”
他不止骂,还拿着边上的东西往他身上砸,李大哥忙不迭躲出门。
他一出门,就看到了门口的李家婆媳俩,苦笑道,“伯父不愿意我们留下,抵触得很,大概不会回心转意。”
方氏眼中满是愁苦,“我们去方家吧,让我大哥分一间屋子给我们,你做了多年生意,可以去别家做掌柜,实在不行,咱们家就去地主家中要两分地,总能糊口的……”
李家人搬走了。
温家老房子里,只剩下了躺在床上的夫妻二人。
过年的时候,两人的身子还是虚弱无比,十两银子买药已经花得七七八八。
大年三十午后,镇外的山上白茫茫一片,楚云梨坐马车去了温家村。路过温父说的捡她的草丛时,她看了那一簇干草半晌,上辈子温枝受了委屈,或者累了,就会抽空来看,温如席成亲那天,她搁这坐了半天。期待能看到迎她回家的亲人。
可惜,这些是温父编的,他明明是从奶娘手中接的襁褓。
好在,她帮她找到了亲人,他们对这个女儿很好,没有辜负她的期待。
温家的老房子寥落无比,围院子的篱笆倒了大半,房子的土墙一块块剥落,看起来很是破旧,楚云梨下了马车,缓步进门,就见温父躺在床上,满身补丁的温母正在熬药,两人面颊消瘦,眉眼间俱是愁苦,屋子里满是苦药味,闻着就觉得苦,丝毫没有过年该有的喜庆。
门口站了人,光线被挡住,温母抬头,眯眼看了一会儿才人出来人,或者说,她不敢认,揉揉眼睛确定不是做梦后,她大喜,“枝枝,你来了?”
“我就知道你放不下我们!”她回头,惊喜地唤床上的温父,“他爹,你看到没,枝枝来了。”
温父的身子本来挺硬朗的,但他被迷晕两次,身子亏损了许多,这一回醒来又大受打击,一直没能下床,此时看着,脸上隐隐泛着死气。
楚云梨缓步进门,“我就是来看看。”
温母惊喜不已,“你爹前几天还在说起你呢,我还说抽空去看看你。”
“不用你们看,事实上没有你们惦记我反倒过得更好。”楚云梨缓步走到床前,一股难闻的气味直冲鼻端,她面色如常,活了这么久,再脏再臭她都见识过,不觉得如何。
温父看着她,从她精致的发髻到华美的衣衫,眼神里满是艳羡,然后,艳羡褪去,满是悔恨,“枝枝,我后悔了。”
“哦?”楚云梨好奇,“后悔让李瑗茶进门?”
“是,也不是。”温父声音暗哑,语速很慢,仿佛说快一些他就要断气了一般,“我应该对你好些,其实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就是忍不住……凭什么有的人生下来就富贵无比,当初你还是个婴儿,一身穿戴就上百两……”他恍惚起来,“这福气都是有数的,我拿了不该拿的,这些都是报应!报应!咳咳咳咳……”
他强烈的咳嗽起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温母扑上前,鸡爪子一般的手去帮他抚着胸口,“他爹,喝水。”
一片咳嗽声中,楚云梨转身出门,过几天,他们就要起床回县城,这一去,便再不会回埠镇来了。
刚刚上马车,就听到温母悲痛欲绝的哭声,“他爹……你别走,别丢下我啊……”
温父死了,不过一年,温母也没了,得知这事时,楚云梨正在去往通临城的路上。
通临城知州大人自小失散的女儿被找回后,众人对于这个自小流落到小地方的姑娘猜测纷纷,无论多上不得台面都是正常的,但让人意外的是,这个姑娘举手投足间温婉大气,也熟知规矩。
更让人意外的是,这个姑娘很是心善,只要有灾情,她就捐银捐粮,并没有因为养父母不好而自怨自艾,一开始众人以为她是故意想要善良的名头,但她之后几十年都是这样善良,让人敬佩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