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嬷嬷急急拿帕子垫着,然而看着药汁浸染的程度,就知道几乎没喂进去,不禁慌了:“夫人,这……少爷不见好,看着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侯夫人心中一颤,强自镇定道:“再去请大夫,另外拿名帖,请太医一趟,快!”
“是。”
林嬷嬷去唤人,侯夫人接过药碗继续喂着方瑾凌:“凌儿,你快醒来呀,喝药,病就能好了,你答应娘要活到长命百岁,求你张嘴喝呀,快喝药……”
侯夫人低低的乞求声中,那固执的汤匙强行撬开少年的唇,却又无可奈何地阻挡不了药汁溢出,如此来回,便洒了衣襟和床铺,一片狼藉。
林嬷嬷回来的时候就听到哐当一声,汤匙落在碗中发出了声响,却是尚轻容再也喂不下去,崩溃地直接抱着儿子压抑地哭泣起来。
“凌儿,娘只有你了……你无论如何不能弃娘而去……”
云阳侯再如何背叛当初的誓言,辜负她的情谊,她都不在乎,只有唯一的儿子,病情恶化才让她痛彻心扉,再也坚强不下去,无法抑制住那股浓浓的怨恨。
然而谁能想到云阳侯府的公子根本熬不过这个冬天,已经一命呜呼了。至今气若游丝,未曾断绝生机,却是因为后世的一抹孤魂阴差阳错地进了这具身体。
庞大又繁杂的记忆碎片不断充斥着他的脑海,让他浑浑噩噩,方瑾凌对外界毫无任何反应,自然也醒不过来。
可是侯夫人这声声在耳边的哀求仿佛一下子突破了他的迷障,揪住了心,让他从凌乱的记忆中终于找回了思绪,能够接纳外界的声音。
鼻尖闻着淡淡的清香,却是记忆中属于母亲的味道。
方瑾凌想抬起手,抱一抱这位可怜的母亲,然而此刻他全身无力,难以动弹,甚至连掀个眼皮看一看人都办不到,更无从安慰。
这具天生羸弱的身体实在太虚了!
好在强大的新魂似乎注入了新的力量,他的身体正慢慢融合恢复着,再过不久他就能睁开眼睛。
只是不知为何,听着女子的恳求让他心口不由地发酸,却是身体与他发起了共鸣。
恍惚之间,原本的方瑾凌好似与他重合在一起。
而这时,一个急切的声音传来。
“夫人,拂香姐姐和清叶姐姐没有拦住,如今侯爷带着那……那对母子往这边来了……”前去门口查看的小丫鬟,急切地回来报信,“说是要拜见您。”
林嬷嬷一怔,脱口而出道:“这么快?”
就是抱着方瑾凌的尚轻容闻言也止了泣声。
接着那小丫鬟带着哭腔道:“夫人,两位姐姐不过刚到门口,就叫人堵住了嘴,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闻言林嬷嬷手里的帕子掉了,不禁往后倒了一步,颤着声音道:“侯爷竟心狠如此?这是生生打夫人的脸啊……怎么会这样?”
舒云院上下纷纷望向了尚轻容,后者抱着儿子,定定地看着门口的方向,那哭红的眼睛终于迸发出浓烈的恨意,咬牙切齿道:“好,真是好,方文成,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无情无义……林嬷嬷!”
“夫人。”
侯夫人小心地将儿子放下,接着缓缓地起身,毫无焦距的目光在四周围一扫,问道:“我的剑呢?”
林嬷嬷闻言一惊,“您要剑做什么?”
侯夫人没有回答,只是再一次吩咐:“把我的剑取来。”
林嬷嬷手脚冰凉,终于发现尚轻容的不对劲,连忙劝道:“夫人,这是少爷的屋子,没有您的剑,您冷静一些。”
“凌儿的,对,这里是舒云院……”侯夫人踉跄着站起来,却绕过床头,到了屏风之后,见到架上那根方瑾凌从未用过的红缨长枪,她素手一抬,直接握在手里,眼中含泪,透着绝望,咬着牙说,“是我识人不轻,天真痴傻,才叫人蒙蔽了那么多年。眼瞎如我,落得这样的下场,活该。可是……”
看似柔弱娇美的云阳侯夫人在握住长枪的一瞬间气势就变了,眉目凌厉,似有红炎烈火在她身上灼烧,烧尽了那股温柔慧娟,却烧出隐藏多年的锐气锋芒。
“可是却不该连累到我的凌儿,让他遭受这样的苦难……”她的眼底迸发出强烈的恨,似有癫狂之意,豁出去了,“那就谁也别想好过!”
林嬷嬷看着尚轻容提枪走向门口,大有当初西陵侯一斩敌方首级的架势,顿时心中大恸,不禁对着床上的少年噗通一声跪下,嚎啕大哭起来:“少爷啊,奴婢求求您醒来吧——”
舒云院立刻混乱起来,看着侯夫人好似玉石俱焚地远去,林嬷嬷除了哭,只剩六神无主,可在这个时候,床上却突然传来一个虚弱至极的咳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