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山皆安(40)
王兴言看着沈明安在袖袍中若隐若现的苍白腕间,突然问了一句:“叔父送你的那根红绳可还在?”
“不在了,我弄丢了。”沈明安声音很轻。
腕上本来有一根王兴言送他的红绳,红绳上的小铃铛会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泠的声响,在无数个夜里在他耳边不停地晃动作响,让他遍体生寒。
倒是吴季同听完两人的对话,心中一阵窃喜,想通过王兴言来和沈明安攀上关系,十分激动地说:“兴言兄竟是沈大人的叔父!今天这般巧,在我府门口相遇,定是天意,不如一起到我府里去坐坐。”
“知州说的是。”王兴言攀上沈明安的肩,作势要去牵沈明安的手将他带进府中,“今日你我叔侄二人一定要好好叙叙旧。
沈明安见王兴言靠近,下意识往陆辞珩所在的方向退了半步,又为自己这不合时宜的反应感到不妥,但他脑中混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磕磕绊绊地说:“今天……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陆辞珩将他的手握在掌心里,察觉到他颤得更厉害了。
“叙什么旧,哪有时间叙旧。”陆辞珩用带着敌意的眸子看着王兴言,挡在两人中间,把沈明安带得离王兴言足有一丈远。
王兴言的手落在空中,他尴尬地将手放下,看着陆辞珩说:“这位是?”
“是我学生。”
“这位是三王爷。”
沈明安和吴季同的声音同时响起。
闻言王兴言展颜一笑,作了个礼:“小民见过三王爷。”
陆辞珩视而不见,只动作轻柔地把披风给沈明安披上。
王兴言看着两人,笑着说:“三王爷果真尊师重道。”
“先生是当朝太傅,自小教我,我自然敬重他,你未免有些僭越了。”他说罢就不再去看王兴言,阴沉着脸让沈明安上马车,“走了。”
吴季同看到手的攀关系机会就要跑了,犹不死心,“眼下时间也不早了,不如先去我府中,每天早上再……”
陆辞珩打断他,阴侧侧地说:“皇上召我们回京,怎么,耽误了时间他怪罪起来,这抗旨的罪责你来担?”
吴季同大惊:“……下官不敢。”
“那就给我闭上你的嘴!”陆辞珩厉声呵斥他,直接上了马车,给李行远使了个眼色让他驾车。
马车前行,知州府邸越来越远,但王兴言没有进府,一直都站在府门口,盯着他们这辆马车渐渐远去。
更准确地说,陆辞珩觉得,他其实是在看沈明安。
他放下车帘,皱着眉问一旁神思不属沈明安:“这个王兴言打过你还是骂过你?”
沈明安脸色苍白,双手交叠着拢在袖子里,抿唇哑声道:“……没有。”
“那你这么怕他做什么?”
沈明安就又不说话了。
这次回京时走的线路与来时不同,为了能更快一些到达上京,定了一条先走陆路,再走水路的线。
益州天气还算好,他们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已经走出了益州的地界,出益州后,四周山峦迭起,白雪皑皑。
益州往北多雪山,山上是积年不化的厚厚积雪,山顶白茫茫的一片,山脊上的泥土露在外面,枯败的树木大半截都埋在雪里,整座山看上去灰白相交。
马车行驶在山间沟谷中,越往深处走风就越大,呼啸的风将车帘吹得翻飞卷起,坐在车内都感觉这风无孔不入。
外头驾车的李行远敲了敲车壁,说是积雪太厚,车轮陷在了雪里。
马车车轮陷在雪里的情况在来益州的路上就时有发生,陆辞珩也没放在心上,他的注意力一直都在沈明安身上,但这里积雪有一两尺深,又走了几里路,车轱辘就陷在了雪里,马车完全动不了了。
陆辞珩不得不下车查看情况,外头风大,他把自己的手炉也给了沈明安,让他先别下马车。
沈明安木然接了,没应声。
侍卫们正在想办法清理车轮附近的积雪,陆辞珩观察了一下地势,这里地处偏僻,周围一片荒芜,既无驿站又无人烟,现在又已经快至傍晚,积雪只会越来越厚,紧赶慢赶估计在夜幕降临之前也出不了这片雪山。
几番权衡下来,他让李行远抓紧时间带侍卫铲雪,铲完雪后将马车换个方向,原路返回,到益州边界处去住一夜,第二天再做打算。
没有趁手的工具,铲雪也不是个容易事,更何况还是这么厚的积雪,为了让侍卫铲雪更方便一些,陆辞珩去马车里叫沈明安。
掀开车帘,车内空空荡荡,陆辞珩想到沈明安的反常,顿时心跳如鼓,他倏地拽住一旁的侍卫,急声问:“太傅人呢?”
那侍卫好好地铲着雪,突然被陆辞珩拽住衣领,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地说:“刚、刚下车,我刚才还看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