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她独得帝心(172)
他并不敢乱看,他恭恭敬敬地拱手道:“陛下万安。”
桌子后的人沉默不语,不过搭在桌上的手缓缓摩挲着画卷,半晌,才道:“朕交于你一个任务。”
他不吃不喝,滴水未沾,声音嘶哑得不像话,如同沙砾磨在纸上,荒凉又心酸。
陆学仪被自己脑海里的想法惊了一下,连忙敛神,道:“臣领命。”
“传朕口谕,安远侯江云澈,荣阳侯沈敬仁,勾结前朝余孽,意图谋反,忤逆君上,故剥夺爵位,祸及三族,流放三千里。”
陆学仪一惊,陛下,这是要开始对先帝时期几位皇子夺嫡时的势力进行清算了吗?
可上首之人,说完,便不再说话,摆摆手,便让其离开了。
陆学仪屏息凝神地退着走,殿门大开,他飞速地扫了一眼殿内,惊见那人手中捧着一卷画,眉目温柔……而画上有一女子,笑靥如花,却梳着妇人发髻。
陆学仪觉得自己发现了惊天秘闻,顿时低下了头,紧紧抿着唇,压下胸中的波涛骇浪。
众人不知,醒来的承乾帝第一件事就是将其宠信的安远侯抄家灭族,流放千里。
众人猜测,陛下要对前朝余孽进行清算,个个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生怕惹得陛下震怒,下一个遭殃的是自己。
所幸,陛下发作了安远侯和荣阳侯便再无动作。众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却有了新的疑惑。
陛下,似乎开始痴迷于寻仙问药。
钦天监正近日很是苦恼,陛下近日时常找他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譬如,“人是否有前世今生。”“人是否能死而复生。”“人能否与灵魂相通。”等等,玄之又玄的问题。
可他一个观测星象,推测祸吉的人哪知道这种玄学?
陆筵似乎也发现,钦天监都是废物,继而开始阅遍古籍,甚至于满大周地寻找道士和尚,妄图寻找些神异之法。
“没有……没有……没有……”
陆筵手指紧紧攥着书页,太过用力,指尖青白一片。
他眼下有些青黑,他时常只睡两三个时辰,甚至有时不睡觉。醒来便开始翻阅书籍。
“我找不到你,沅沅,我找不到你……”陆筵喃喃自语,声音绝望不甘。
殿内烟雾缭绕,他的案桌上摆满了铜炉,炉中燃烧了犀牛角,发出奇异的香气。
正是陆学仪上次进来时所闻到的香味。
“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袋,人能与鬼通。
忘川之畔,与君常相憩。
烂泥之中,与君发相缠。
存心无可表,唯有魂一缕。
燃起灵犀一炉,枯骨生出曼陀罗。”(注,引自《异苑》)
赵江海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见陆筵垂着头,整个人坐在阴影中,心中酸涩不已。
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陆筵短短两个月,就变成了如今这般,沉默颓丧,周身如同噬人的兽,比他当年弑杀康正帝时还要让人恐惧。
他试探着道:“陛下,殿外有智空大师求见,陛下可要宣召?”
他这几个月来,多少也猜测出一些真相,他暗恨自己未曾发觉陛下的心思,又恼怒当时告知他沈沅嘉的死讯,甚至后悔,当时当着陛下的面,对沈沅嘉进行了贬低。
是以,陆筵这几月对他,冷淡了很多,远不及当初亲近。
他庆幸,自己与陆筵之间,有些情谊,不然,他也会变成黄土。
陆筵平静地起身,淡淡道:“宣。”
即便失望了很多次,可他仍不放弃任何一丝希望。
他寄希望于这个听说能够通晓前世今生的得道高僧。
殿门徐徐打开,阳光明媚,陆筵幽暗的眼眸眯了眯,恍惚看到了当年山洞里,他睁开眼,见到的第一抹光。
而那人,阳光洒在她身上,似乎她也暖融融地发着光,她就坐在他身旁,糯声问了一句:“你醒了?”
陆筵闭了闭眼,他从回忆中抽出思绪,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他心中记挂被人掳走的沈沅嘉,挣扎着从梦境里出来了,自然这个梦境,也戛然而止。
那三日的梦境,却恍若过了一生,他难得有些恍惚和困惑,那么真实,是不是这就是他的前世呢?
夜幕降临,屋中未曾点灯,他端坐与黑暗之中,脑海中不停地思索。
梦境中的他明明是能够看清楚颜色,他画的画像,无一不是鲜艳夺目,栩栩如生。可如今的他,看不见任何颜色,唯独沈沅嘉例外。
会不会因为,他真的重活了一世。而这辈子,他为了得偿所愿,遇见她,爱上她,提醒自己沈沅嘉于他而言的重要性,这才唯独看得清她周身的颜色?
陆筵搭在膝上的手指无意识敲了敲,倏尔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