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侍(51)
“着火了,着火了!”徐琬跑到庭院中时,听到里面乱成一团,“快救火!”
她回头望了一眼,关她两日的那间厢房已被火龙吞没,正往相邻的厢房蔓延。
“干什么的!”有人发现了她。
徐琬赶忙往外跑去,闯出驿站大门,冲进雨幕中时,她分明听到一声呵斥:“想跑?给我追!”
随后,还有一道哭腔,嗓音有些熟悉:“那是谁?是姐姐吗?姐姐为何会在这里?你答应过不会伤害姐姐的!”
孩子的哭腔很快被淅沥沥的雨声淹没。
身后传来追赶声,徐琬深一脚浅一脚,奋力往前跑去,一刻也不敢停。
连绵不断的雨水打在她身上,单薄秋裳倏而便湿透了,重重粘在肌肤上。
秋风夜雨清寒,徐琬冷得齿尖打颤,方才用的冷硬的膳食也在胃里灼烧翻涌着,她干呕了几声,却吐不出来。
身后传来刀兵相接的铿锵声,徐琬不敢回头。
雨幕中,她身形孱弱纤瘦,像是随时会倒下去,可她不敢倒下,绣鞋踏在泥水中,她努力辨认着方向,往金陵城跑去。
视线却越来越模糊,徐琬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咚咚,这条路太漫长,仿佛跑了一个时辰,也没看到城墙的影子。
“徐琬!”有人在唤她,声音有些耳熟。
徐琬脚步放缓,回眸望去,一眼便认出,是赵昀翼。
她不跑了,软软倒入雨幕中,凝着赵昀翼横空飞来的身影,重重合上眼皮。
方才,她竟瞧见赵昀翼一脸惶然后怕的神情,一定是梦吧?他素来是泰山崩顶而不改其色,怎么会为她担心成这样?
朦胧间,徐琬落入一个同样湿漉漉的怀抱,可那怀抱是温热的,隔着湿透了的衣料,她能感受到那人的心跳,她努力去睁眼,想看看是不是赵昀翼。
可她睁不开,陷入更深的混沌里。
若是梦,她宁愿长睡不复醒,这样便能骗自己,即便身为仇敌,他也不会伤害她,而是不顾一切来找她。
左襟伤口重新撕扯开,赵昀翼唇色发白,却根本顾不上身上的痛意。
他紧紧拥着徐琬,将她捞在怀中,凝着她苍白小巧的面容,生平第一次尝到怕的滋味。
这么多年,他以为他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会真正在意,即便对她,也是像对有所亏欠的小妹妹一样。
此时方知,他其实也会怕,会怕她从此与他为敌,怕他再也见不着她。
冰辉阁中,菱枝、白羽手忙脚乱替徐琬沐浴,换上干净柔软的紫云绫寝衣。
菱枝坐在榻边,轻轻摸了摸徐琬掌心,当即落泪:“服了药还是烫,怎么办才好?小姐这两日究竟被何人掳了去?吃了多少苦?”
身侧,白羽眼眶也是红红的:“若不是殿下找到那条密道……”
谁能想到,这冰辉阁里还有一条通向宫外的密道呢?一想到对方是在她们眼皮子底下把人掳走的,白羽恨不得以死谢罪。
“小姐从小到大,哪里吃过这种苦?”白羽抹了抹眼泪,冲菱枝道,“你先去睡会儿,咱俩轮流照看小姐,再不能让贼人得逞!”
话音刚落,还没等到菱枝的回话,两人颈后下方穴位被什么东西击中,双双倒在榻边地毯上。
屏风后,一道深青色身影走进来,身量颀长,眸形秾丽,面色皙白,薄唇已恢复些许血色。
挥了挥手,看着纱幔轻柔垂下,遮住里头躺着的身影,这才侧身冲身后吩咐:“带她们下去。”
星离得令,默默把菱枝、白羽带出去,安置妥当,再回来时,瞧见自家殿下正细细替徐琬换额头上搭着的帕子。
“殿下自己也需要休养,何不明日再来?更何况,您做的这些,徐女官也不知道。”星离有些不忿,他家殿下何曾照顾过任何人?
“不必告诉她。”赵昀翼头也没回,将换下的帕子浸在水盆中,擦净了手,悄然将徐琬的手攥在掌心道,“你下去吧。”
被周皇后带走两日,她可是已经清楚自己的身世?待醒来时,她可会怪他,视他为仇敌?
赵昀翼漆眸闪动,视线落在掌心攥着的小手上,眸光里的温柔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
她手指纤细,蜷起来,却是这般小,轻易便能攥住,柔弱无骨的手让人丝毫不敢用力,唯恐伤了她。
纱幔顶上,悬着一小簇棠棣花,红白相间,艳丽芬芳,却不及她分毫。
重新挽起的纱幔,柔雾般垂在榻边,她身上浅香无声散在宁谧内室中,幽靡惑人。
赵昀翼微微俯身,将她细弱的柔夷轻轻抬至唇畔,薄薄柔软的唇瓣浅浅贴了贴她皙白的指背。
若她此刻醒来,控诉赵氏恶行,向他索命,赵昀翼想,他一定心甘情愿递上刀柄,匕首朝向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