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的信送出去还没有回音,朝廷的训斥与戎谨候府的密信一道过来。
来宣旨的是位黄袍大公公,趾高气扬地对着跪倒一地的抗蛮将领训了一通,口不吐脏字地按旨宣读,直将一帮大老爷们训得脸都抬不起来。
完了范远瞻还得从地上起来,带着人细心招待这位公公。
底下人不服气,他们在这里打了那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南蛮人现在为什么那么低调,跟孙子一样只敢往山里藏,屁都不敢多放一个,还不是他们这些人用血与命换来了?
常言道狡兔死走狗烹,狡兔还未死,难道朝廷便容不下他们了么?这未免也太让人心寒?
范远瞻心累地送走了宣旨太监,回来还得安抚手下。
他面沉如水,心情似乎并没有起伏。
只有范积蕴等少数几个在他身边呆得久了的将领知道,他有时候一发呆就是半夜。
范积蕴找了个机会专门准备跟他聊聊,“大兄,最近是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了么?”
兄弟俩的声音很小。
范远瞻看了弟弟一眼,轻叹口气,“我收到皇都密折,陛下病得厉害,现在是几位皇子殿下监国。”
“怎会如此?”范积蕴的眉头皱了起来,“前段时日不是还说陛下身子康健,并无大碍么?”
怎么会一下病得不行,还要皇子监国?
范远瞻沉声,“天有不测风云,这事恐怕不到太子定下来,不会有结果。”
“可,这……”范积蕴想不明白,“纵使陛下生病,皇子监国,这把火也不应当烧到我们身上啊。我们天高皇帝远,又不碍那几位什么事。三皇子心胸再狭窄,这样的关键时刻,他也不应当放下那边来整我们罢?”
“此值多事之秋,皇都那头应当是不想多生枝节。”范远瞻目光深邃,“大晋几个邻国都还算低调,连北戎人都被按在他们那,不敢出风头。纵观整个大晋,唯一还有大战事的便是我们了。”
正在打着仗的将领,皇都那头也不至于昏庸到直接召他们回去。
不然此次停了,下次要再想打南蛮那可就是师出无名,也不容易说服群臣浪费那么多粮草兵力在这块土地上。
况且南蛮这块国土丢了是大事。
先前南蛮称臣,无论大晋有没有实际的控制权,这都是大晋的地盘,都经营几代,彻底消化这块土地不成问题。
现在南蛮反了,他们独立出去,多独立几代,独立成国也不成问题。
丢失国土可是君王的重大过失,未来史书上还是要记一笔的。
皇子们都不傻,谁都不想沾染这件事。
可要是不停下来,国库里的钱粮就那么多,他们又正在争位是关键时刻,外面战争不停,大家都怕出什么事。
于是一帮人想来想去,就想出了这么个损招。
他们不主动召回范远瞻,只是不停地训斥他战事不利,史书上也这样写。
范远瞻是今上派出的将领,他战事不利,丢了国土,责任也是今上的,与极为皇子无关。
这倒不是他们昏庸,无视国家利益。
只是江山再好,不是他们坐,那又有什么意思?
范远瞻多精明的人,他当然知道上面的意思。
上面已经想把他当弃子了。
放弃他一个,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路已经走到尽头了,前面就是悬崖。
后面有追兵逼迫,无论范远瞻要如何挣扎,这事都没法善料。
除非皇帝枯木逢春,身子大好,重掌政权,扭转乾坤。
可他已经五十多了,又是沉珂发作,谁敢赌?
范远瞻又叹了一声,说道:“范家村那边,外祖母,舅舅以及伯父伯母他们都已经接出来了,我让人将他们秘密安置在边疆,一旦有什么事,他们躲去草原也方便。溪儿他们,我也想将他们送走。”
他们没有后路可走,只能想办法保留一点根。
范积蕴目光如电,“大兄,此事你跟溪儿商量过么?”
范远瞻缓慢摇头,无论多艰难,老母妻儿总要保,他道:“积蕴,我想让你带着娘他们躲躲。”
“不。”范积蕴看他,“总不能让大兄你一个人去抗。”
“我是将领,我不得不抗,你却不一般。”范远瞻低声,“你还年轻,未成亲生子,能躲就躲罢,咱家也好多留几个人。”
“人生自古谁无死,多留几个又如何,迟早都要死。”范积蕴说完,觉察出自己语气不太好,又问:“真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范远瞻苦笑,“我倒是想过,能有什么办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还能丢下手底下人逃了不成?
自古以来,只听说过逃兵,哪听说过逃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