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金+番外(6)
商衍之摇着扇去迎一身青衣的稀客,唇边还落着几丝笑意:“舟远许久不曾来此地了。”
“阿衍。”他回头看着来人,也不凑上前去,一对杯子在手里晃得要掉不掉:“你这商号开到了凉州,不赠我几沓子银票做贺礼么?来日我若被逐出中帐,倒也有个去处。”
商衍之笑得肩背也颤,把掌上的洒金折扇随手一抛,远远正进他怀中:“那是自然。”
周檀展开扇面去看上面那清透的柳色,绿得恰宜人心,他会意地一把收入衣下,往桌案边蹭着坐。
商衍之勾着翡翠杯,往绿莹莹的杯底注冷梅酒,一双长目半开半合,灯下看去居然颇有些狐狸相。
“来,敬你。”他沉吟一瞬,当即在口舌上换了个词:“放虎归山。”
作者有话说:
第一周的2/3,感谢——
第3章 、北风至
南北界河一线关,孤身也越。
使团在路上却没耽搁,礼乐中一路进了宫。
宫中的宴席开得晚。周槿途梳着望仙髻姗姗来迟,她靠着纪青坐,耳下的串珠叮铃桄榔地响成一团。
平凉侯穿了件南地制式的罗衣,暗纹像十几年前玉京流行的,黑里染些紫,是现下城里的少年人早已不穿的那般样式。
腰上束着革带,不佩长刀,却有把短小的银匕首横在带钩旁。
纪青恍恍惚惚地看她,像是要在这衣裳里捉出什么东西似的,不肯收回眼光。
赫连聿冲他行礼,忽觉心头发笑。她隔过人群去看垂头不语的沉默郎君,从那人束了玉冠的发顶下滑到领口一侧的痣。
称得上惊鸿一瞥,不带什么私情也是惊悸。
第一瞬在她心里响起的声居然是“怕有人要栽了。”一缕眼波云雾一样飘到她身上时,坐得笔直的平凉侯自觉有一时半刻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她一贯心性散漫,北地的男子躯干落在眼里时,总忍不得先想「这人能提多重的刀」,然后了然无趣地去鹰舍泡上大半天。
弱柳扶风的公子总也见过不少,各个飘飘摇摇走路不沾地,却不像这人,一把腰线细窄但不柔软,叫人想起凉州金矿里,百折千磨后的一线金弓。
投壶的公子仕女交错穿梭,周檀立起身入战局,比起惹眼的投手,并不招人注意。她望着周檀似乎使不出力的腕线,兴味却更深了一层。
南郡舞姬列队过,碧色的罗裙轻飘飘拂过掌心,赫连聿只隔过这人织成的一片青蒙蒙的雾,用眉峰下的眼捉住了自顾自饮酒的人。
书生打扮的人去敬酒,周檀抬手饮了,虚虚止住宋青文张口欲出的话,他抿起唇轻轻摇头:“先生心意,我已领会,望先生与门下诸子,白衣在身,不踏泥潭。”
“隔岸观火岂是——”宋青文被他激得眼中泛红,声调几乎扯得像破锣,周檀却转过身和他撞杯,阻断了他余下的声音。
他侧着脸去讲些诗文,满口风月随手抓,绝口不谈满座人都百爪挠心的事件。
赫连聿握起酒盏冲他走,先执了个世家礼:“周郎君安,郎君不日便要同我一齐北上,不知家中事宜,安顿得如何?”
“不劳平凉侯费心。”他张开那双浮着雾的眼,回礼应答。
平凉侯三字被他念得居然有些百转千回,赫连聿同他撞杯,用的力在濒临爆发的一瞬缓缓收回,周檀面上不动,指上的杯停得极稳,连指节都抻得波澜不惊。
够稳当……
她几乎要笑出声,往坐得极高的王座上投了半眼,又拖着衣袖转回使团一席。
下了几场雨,玉京城里春意一日比一日浓,周槿途几乎半只脚踏进了宫中,只在临行前一夜,拎着包瓜果乘着车回。
她抛下系得紧的宫装,散漫地伸展腰背,环视着满院堆叠的朱箱杂物。周檀坐着个半开的箱子,饶有兴趣地翻里面的物件。
清明到底是长不大,呜呜哭嚎了几天后,被他口中能奔能跑的瀚海马吸引去了所有的注意力。
春分一边用口音浓重的脏口指桑骂槐,一边跌跌撞撞地去找齐厚衣厚袜。
“元郎。”她拾起廊下的堪舆图叫他。
一胎双生的两个人,平日里默契全无,从小到大多的是上房揭瓦你追我赶,她不认兄长,他不认长姐,糊里糊涂一起长大,似乎也不曾好好称呼过对方。
周檀闻声仰起脸笑:“今天怎么这么乖巧。”
她走近些端详他:“你有你的筹谋,我也有我的糊涂账要算,各求生路便是。只是你明日北上,也不知何时再见了。”
周檀握住被递来的半只果,也掠过那只绷紧的手:“山高水远,总有归路。中州商会一日不倒,总还有仰仗,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