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风楼遗事+番外(38)
“跟家里还有书信?”
“前些年一直捎钱,书信没有……都不识字,写信也难托到人念给他们听,日子一久也就断了。”其实他心里恨,家里也觉得没脸,还不是因为穷。宁可当对方死了。
“你们家里也种田吗?”
“有几块地……还是不够这么多张嘴呀,”嘉安低下头笑了,“穷家破业的,不养闲人。”
“越穷越生。”
嘉安有些窘迫,笑着道:“嗳,真的,孩子还是少些好,两三个够了。”
“那也不一定,你看先皇同端王。”
讲到这里,就已经超出闲聊的范畴,断不能再接下去了。这一向常听说外面不太平,虽然没有打仗,但端王越来越踩在朝廷头上,以至于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先皇还在的时候就是这样。这两年那边更加不可一世。皇上毕竟年轻,又是个温吞水的性子,大家都知道他轻易不肯打仗。但端王是不吝于叫人冲锋陷阵替他送死的。
“嘉安,”他叫他,“你过来陪朕坐一会。”
第26章 枕上夜长只如岁
嘉安心里突突跳着。景承差不多两个月没碰过他了,但谁都揣摩不到圣意,轮到他值夜的时候一样要特别小心准备。他并不喜欢景承对他做那事,那么多回了还是疼,始终没惯,可当真不碰他了,却又心痒痒的老往那上头想。有时候怀疑自己中了蛊,又没那玩意,有什么可想的?何况那样疼。怕不是真应了人家骂太监的那句话,奴才坯子贱骨头。
“嘉安!”景承抬高了声音催促他。
他先熄了茶炉的火,才把隔扇门推开个缝,让自己融进那方明亮的世界里去。景承蜷在大床最里边,帐子放了一半,腿上展开着一本书,但并没在读。
“皇上今天不高兴?”
假使景承心情差,那么等下多半没耐心对他,他有段日子没被弄过了,恐怕禁不起折腾。
“躺一会儿,”景承弯起两根手指敲着被褥,“过来。”
嘉安慢吞吞地解松了衣带。景承一向不让别人赤条条上他的床,最里面那件小衣他一定要自己扯开,大约他喜欢保留一点抽丝剥茧的过程。他又摸到那个锦袋,就是现在了。他透过床帐窥探景承的脸色,那赤金镶玉的钩子里裹着一束明黄的帏幔,景承怕热,总把一柄腊地紫花的湘妃竹折扇丢在床上,方便夜里喊人扇风。这一把是文衡山的扇面,景承得了十分喜欢,上朝也带着,并给它配了块碧翠的祥云纹翡翠坠子。床侧的墙上挂了一张苍山的水墨图,题字写的是“虚阁晚凉”,嘉安看不太懂,平时只觉得它好看,但现在在那安寂的烛灯里,松林黑黢黢的一大片,层峦叠嶂的山石仿佛要倾倒过来似的令人心虚。
他捏了捏那块鸭蛋壳一样青绿的小石头,四边的棱角忽然使人感到苍白无力。太单薄了,嘉安想,他还是不行,即便有一整个月在上头,哪怕一整年,七八年,也还是太单薄了。
景承在等他。他仓促地把衣裳一卷,丢在地上。按理说他应该觉得十分难过。但在这时候也无暇顾及,放弃得这样决绝,连他自己都感觉非常惊异。
嘉安脱剩了中衣,在床沿跪下。景承瞥了他一眼,拽着手臂要他睡下来,他们并排躺在这富丽堂皇的窠巢里,总有点异样。一个人身上是否有情/欲的气息,只需要片刻的身体相触就可以感知得到,景承先紧攥着他的腕子,然后突然侧过身把脸埋在他颈窝里,用力抱紧了他。
“嗳……”
他已经知道今晚景承什么都不会做了,反倒有些如释重负的愉悦。
“怎么了,”嘉安柔声问,“忽然说到端王爷头上。”
景承不答他,嘉安仰脸望着那绿底盘龙的描金房梁,脖颈里冷一阵热一阵。他们这样近还是头一次。殿外檐角挂着漏壶,忽然嘀嗒一声,过一会儿又是嘀嗒一声。他闻到景承的气息,混杂着丁香和桃花的澡豆,从很早以前他就熟悉这味道。但现在他忽然又想到,景承一定也在闻着自己脖颈里的气味,他是沐浴更衣过才来的,但万一的可能性——譬如说他离茶炉太近,炭火烤得冒了汗。
嘉安下意识地往外挪了挪身体,但马上又被拽回来,“别动,”景承咕哝,“躺一会儿也要跑。”
这嗔怪就像打情骂俏似的,嘉安鼓起勇气,略略倾身朝景承偎了偎,脸颊紧贴在他的额角上。他小心翼翼地把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抬手搭在景承的肋侧,像一种象征性的拥抱。
皇上可以拥抱任何人,但并不是每个在他怀里的人都有触碰他的资格,至少一个太监没有。一瞬,两瞬……皇上没有立刻训斥他不敬,那只手再往景承背后探,一寸一寸,直到嘉安终于抱住他,也把自己送进景承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