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师尊不要捡+番外(13)
“怎么了?”沈折雪推着轮椅,侧头问。
时渊抬眸望向他,“我娘当年修无情道,她走前对我说,‘一念断缘,一念成圣’,劝我迷途知返。”
“……迷途知返?”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沈折雪第一次听到时渊主动说起当年事。
他心里砰砰地跳。
当一个孩子愿意谈起那些隐秘的心事,其中蕴含的情分信赖,宛如自愿展示裂痕的琉璃茶盏,一个眼神,一个不屑都可能将他打碎。
沈折雪将轮椅推到室外,用手暂遮了时渊的眼睛。一来怕他眼睛刺痛,二来自己习惯在光照下做清邪流的事情,也不想把这件事做得太郑重。
时渊了解师尊的喜好,抬起右手,掌心覆在沈折雪手背之上。
他新启了一个话头:“师尊精通邪流医治,想必已诊了出来,这邪流天生淌在我血脉中,是胎生的邪气。”
沈折雪“嗯”了声。
时渊长年服药,嗓音沙哑:“弟子本该坦陈相告,可胎生邪流,前所未见,邪流灵智一说人心惶惶,也许是真。”
沈折雪确实心知肚明。
时渊的特殊之处在于,他身体中的邪流残息除不尽,净不完。
这孩子血脉中像是有一颗邪流的种子,沈折雪一次除去后还会重新萌芽,尽管非常微弱,还是绵绵不断绝。
那是从他心口泵出的气息。
联系他的身世,时渊的母亲是名门修者,机缘巧合下诞生了一个这样的孩子。
而从无情道修者口中说出的“成圣”,就显得格外意味深长了。
沈折雪将他推到庭中树下,“那么现在呢?”
时渊默了片刻,还让沈折雪继续遮住自己眼睛。
仙者的灵气从双眼运转而下,直达心脉。
时渊感受过其他医修的灵气,却无人如沈折雪这般,灵息如潺潺溪流,流经周身如早春清风携飞花。
所过处虽有冬日未尽之寒意,终究是暖的更多。
“你知道你一死,邪流会从心脏爆出,所以当年你站在莫回头外面催动阵法,是想随水而去?”沈折雪拧眉,“你后来杀人了,作恶了,你操纵邪流噬人了?”
“没有!”
时渊听得师尊质问,心下焦急,惊动地竟似是要从轮椅上挣起,可麻木的双腿将他牢牢钉在了原地。
“天道为誓,我从未害人!师尊,我只是不想瞒你。”
这个答案沈折雪并不意外,但还是觉得胸口闷地难受。
胎生邪流,哪怕没有作恶,于世人眼中亦是不容。
沈折雪就曾亲眼见过一个邪胎。
那日他与负责看管他的严长老赶到修流爆发的村庄时,全村只活下一名待产的孕妇。
她腹中没有羊水,淌出的都是红黑色的流体,但她的孩子仍活着,好好裹在襁褓里,还会微微喘气。
沈折雪想要尝试净去邪息,严长老看罢,只道:“带回太清宗,邪胎罕见,或许有用。”
抵达宗门时,那婴孩已然异化,肤色发黑,冷宗主便令沈折雪斩杀,再将邪气吸纳。
沈折雪从未杀过人,如何下得去手。
严长老素来看不上他如今这幅模样,一剑下去,婴孩当场气绝,之后邪气暴涨,沈折雪被推进了乌色的雾气中。
像时渊这种成人的邪胎,但凡认识他的修士有一丝一毫想要向太清宗或含山邀功的心思,将他出卖,那都会是一本万利。
修真界的师徒关系,难道竟真有这般深重,足以生死相托?
沈折雪默了片刻,“既然没有作恶,那就该好生医治。”
他停了须臾,沉声道:“你话里话外,不过想要我一个承诺,我是可以给你。”
这孩子心智早熟,聪慧且心思细密。
沈折雪松开手,绕到时渊轮椅前,俯身看向他。
时渊在沈折雪的眼中看见自己苍白的面目。
“你既然未走迷途,谈什么知返呢?”
时渊一怔。
他的师尊话意凶狠,声音却如这冬阳蕴着暖意,“那是你娘的无情道,不是我的道,你肯叫我一声师尊,我便拉你一日。”
“此事你知我知,来日若是你失去意识,或真的变成了传说中的邪流灵智,为师乐意清理门户负责善后,保证你不炸不响,安安静静地走,毕竟这也算是我的道法擅长。”
沈折雪敲他的脑门,“只是终究还未到那时,莫要再想其他了,我能兜着便给你兜着。”
“几时好光景,行乐须及春。徒儿,为师希望你能活的轻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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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①代间爱欲所以陷溺众生,善士虽处代间,不为爱欲所染,如涉冬川。《道德真经广圣义(杜光庭)卷十四》
②人身有三魂,一名胎光,太清阳和之气也;一名爽灵,阴气之变也;一名幽精,阴气之杂也。《云笈七签·魂神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