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胡升学为自己的次子求到了池州王家的郡主,方使胡家在常州能与历代为官的张氏争锋,过去十年,杨氏王朝如飞灰,那没了郡主位的杨氏女在他眼中已然成了累赘。
“黎国女子以悍闻名……”三十多岁的次子是不愿意的。
“你要是舍不得杨氏,给她个小院住着就是了,天下大变之时,要学会审时度势,要是能有幸娶一个卫氏女,还能再保胡氏两代人。”
胡升学声色淡淡,黎国的北人南下的太快,要是给他几年宽裕,他也不必带着家仆这般仓皇逃脱,寻机卖了南吴才是真正一步登天。
可惜,他没抓住机会。
从下午赶路到晚上,胡升学一时不许停,苏州虽然是吴越地界,距离常州也不过二百里,咬咬牙,只消一天半也就到了。
路上家仆们叫苦不迭,又因之前刚下过雨,地上还湿潮,不停有人摔到泥地里爬不起来。
越是这样,胡升学越不敢停,抬头看了一眼月亮,他让家仆传信到后面,所有人间不能说话。
车上的财物可是他们胡氏家中累世积蓄的资财。
白日里刚有暴民作乱,这些家仆要是也被勾乱了心思,那才是天大的麻烦。
天刚亮,胡升学觉得杭州也不远了,心中不禁一喜,可还没等他派人去探路,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哄响。
“常州胡氏、张氏、刘氏中人涉嫌以牛车、人力毁坏田中作物,依《安民法》当捉拿归案!”
同样一夜未睡的定远军湛卢部攻下常州后狂追一夜,要将参与了毁苗的人带回去给常州百姓和水田里死去的青苗一个交代!
胡升学眼前一黑,从马上摔了下去。
……
挎着长刀的女子到了常州已经又是两日之后,此时的湛卢部一面继续平定四处,一面帮着常州百姓复种水田。
看着水田里挽着裤腿甚至只穿了小衣的定远军士,她翻身下马脱了鞋袜也踩进了水田里。
“现在补种,多久能收稻?”
“现在在种的是被犁耙带出来还能用的稻苗,想要新种下还要育苗,怎么也得九日之后,那时就进了五月中,想要收稻得就得等到九月,今年只能种一季稻了。”女兵用袖子蹭了下脸上的泥水,“这边田里也没什么活儿了,我也得归队,那边还要补种些秧苗,你要是想帮忙就尽管过去。”
说完,她继续不甚熟练地往地里插上秧苗。
能走进水田还说官话的定是他们黎国来的,要么是还没差事的文官,要么就是其他部还没令军令的姐妹,大家都是干活儿的人。
将刀转到身后,刚来的女子将身上的大袍也解了,只管都放在马边上,又进了另一边水田。
这边田里的活儿看着更多些,整块地之前都被踏烂了,现在要重整,
看着泥地里横斜的秧苗已经烂了,帮工的兵士们心里都不好受。
“这米咱是吃不惯,可……这么糟践粮食。”
湛卢部的兵士们一边干活儿一边叹息。
教着他们怎么种田的常州百姓被一群高壮男女围着,有些怯怯,却也知道这些北面来的官人们都是和气的,用官话磕磕绊绊说:
“这些地真归了我们,我们能活命。”
定远军占领常州之后就宣布了田亩归国分派给百姓的《安民法》,有了这法,之前想离乡逃难的寻常百姓又都跑了回来。
哪怕只有一季的稻米,不用给主家交粮,只交些税,再用米糠喂些鸡鸭,加上水里的鱼,他们的日子也能比往年好过,这里毕竟是丰足的常州,不是什么贫瘠地方。
“我们定远军想让你们活命,也想让你们过好。”
“是呀,常州暖和,我听将军和医官说让他们查药书呢,等十月收了粮,要是能种点药材,你们还能多份收成。”
那常州当地的百姓又听不懂了。
“收成!”讲官话的男兵张张嘴,最后求救似的看向一个扶着犁的女子。
女子笑着用常州方言说:“定远军还在给咱们想办法,多赚些收成。”
真能有办法?
百姓是不敢信的。
只是笑。
一旁看着的挎刀女子也在笑。
“请问,这边有什么活儿是我能帮上忙的?”
军士们头也不抬:“有活儿也没器具了,这木铲都是我们新做的。”
“你们谁累了歇会儿,换我来做。”说着,挎刀的女子已经扶上了犁,是顶了刚刚说话的妇人。
看见新来的女官人生得极好,妇人傻愣愣地退后了一步。
“这活脏衣服……”就算是和旁的官人们一样都是穿着中衣,她觉得这女子身上的似乎更贵些。
大概也是因这女子生得像庙里的神女娘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