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坛轻碰,谢引之喝着酒看向窗外的明月,脸上笑意不减:“从前在寺里每逢中秋就有人送蒸米糕,我一面想着不可为外物所移一面年年盼着中秋,六岁时我得了米糕一面吃一面哭,哭得恩师将他的米糕也给了我……自恩师去后我也再未过中秋,多谢明女史挂念。”
明视站起身,移步到了窗前,仰头看着明月高悬,她静静道:“我从前不喜中秋,秋日事重,父兄难回,我有个跟在父兄身边的阿姊倒是总给我寄些古怪东西,那时觉得阿姊实在淘气吝啬,每次她回来都要与她闹的,其实是以为一家人能如这月,纵有阴晴圆缺,也总在穹宇。如今才知道……是我错了。”
两个失家之人一同看着月亮,谢引之忍不住转头看向明视,看见月光照在她的脸上。
映出了一条细细的流光。
是泪痕。
不知何时,两人只有一臂之遥,谢引之看见自己缓缓伸出手,抓住了明视的湖蓝色的衣袖。
“明……明视,莫……”
一个在佛寺中长到二十岁的人又如何知道该如何安慰一个在哭的女子?
竟是完全不知该说什么?明月当前,他一腔诗意散尽,连言语也空乏,只怔怔看着抬手擦去了泪痕的女子。
在这一刻的明视与寻常截然不同,仿佛柔婉言笑都是虚假,只有抬手去泪的那一瞬如覆寒月般的冷漠是真。
明视转头看向谢引之,又看了看谢引之抓住自己的那只手。
“酒食之妙,锦罗之美,财帛之隆,权势之盛……谢郎君,你为何不说女色之惑?是你没想过,还是你没经过?”
谢引之匆忙要松开那只手,却被一只手按住了。
明视的脸上带着笑:“谢郎君,不入世,如何出世?”
那只素白的手抬起来,抓住了谢引之的手臂。
谢引之想要挣开,可他的手却也抓住了女史细瘦的手臂。
裹在轻罗之下的臂膀纤细温润,仿佛带着一点月色凉意的暖就在掌心,让人握住之后就不想松开。
穿着湖蓝纱衣的女子轻叹了一声,她的另一只手似乎抖了一下,可还是抬起来摸向了谢引之的脸庞。
一阵目眩,下腹中一阵热意翻滚,谢引之终究没有动。
似乎有人趴在他的耳边细细地笑了一声。
谢引之终于环住了今夜的月亮。
仰躺在地上的时候湖蓝色的纱衣已经落在了地上,女子的头枕在纸页上,她直直地看着架上的经书,那些书仿佛要重重压下来,可终究没用。
它们只是书而已。
这世上的很多东西,也不过如此。
她的双手环住了男人的肩。
……
“旁人都要休息,咱们倒好,明明是佳节之期,还得算账。”
长腿一伸坐在卫蔷的面前,薛惊河叹了口气,看向卫蔷手里的书信。
“你们的财部可总算把账算明白了。”
信是打开的,卫蔷已经看过一遍,看薛惊河还这么悠闲,她笑着说:
“晚些算出来你也晚些砸我桌子。”
说话时候她还真把桌案往旁边移了移。
薛惊河的手从桌案上落下到腿上,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我们可已经打算倾家荡产了,怎么竟还不够?”
他接过信纸看了一眼就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你们不光要马,你们要马场?!”
卫蔷反倒坐下了,她将手放在案上竟然与刚刚薛惊河的动作别无二致。
“你们要粮也不只是今年,明年三月之后你们还得缺粮,不用马场你们难不成要把军马也给北疆?”
薛惊河一条一条看下去,手都在抖。
“以税收做保?卫二!是你们疯了还是我疯了?军马也就算了,税收是四州刺史之事……”
卫蔷支起手撑着脑袋:“得了,没有四州税费额外支应,你们哪里撑得到今日?刨去你们的粮饷,四州一年结余税款还不到十万贯,定然有你们格外抽的,别在我面前装相。”
薛惊河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唉声叹气,又看下一条。
“你们要西北四州借道给你们?你难道要西出贺兰山?”
“嗯,乌护式微,我打算从西北和丰州两地出兵围剿乌护,真正打通西边商道。”
薛惊河抬头看了卫蔷一眼,笑了:“你要想一路打到北庭都行,此事我会竭力说服阿父。”
再看一条,薛惊河又愣住了:“你想要拓跋践和拓跋昌?”
“我怀疑拓跋部和南吴勾结,我有一南吴的宿敌应是去过西北,想审审这二人得些消息。”
“此事不行。”薛惊河摇头,“我可以安排让你的人去西北的牢狱审这两人,但是这二人决不能离开西北。”
好不容易平定了大半的羌人之乱,薛惊河实在不愿因为这两人与羌人再起争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