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归说,闹归闹,事情还是要做的。
“那吕显仁可说了为什么要见我?”
杜明辛摇头道:“问过数十遍,如何也不肯说。”
认真说起来,吕氏倒台一事,在外人看来与定远公府也不是全无关系,要不是吕显仁的次子打伤了定远公世子,吕显仁也不至于破财免灾,可是盐池动荡,盐仓被占,调去北疆的钱财运不回来,他不得不去给南吴客商写了字据以未来盐池所产之盐为凭据借钱……如此种种放在一起,终究令一煊赫世家败落下来,谁听了不会嗟叹一句“天意如此呢”?
天意之下,金吾卫将军查证举告,冀州刺史助北海县令入东都告发,于氏郑氏两家落井下石,不管怎么看,大理寺卿也觉得吕显仁不该怪到定远公头上去。
或者说,就算怪,那也不该是头一份儿。
可吕显仁被关了这么久,唯一一次说要见人,就是定远公。
陪着定远公一步步往大牢中走,大理寺卿背后已冷汗津津。
不久之前,定远公世子卫瑾瑜进了这大牢,可是见了血的。
若是今日吕显仁言语不慎,得罪了定远公……他这一副快要乞骸骨的老身板还要留着效忠朝廷,是决然不会去挡的。
吕氏诸人犯了叛国大罪,被关押在大理寺监牢最深之处,卫蔷走过去一看,各位“罪人”衣饰整洁,手脚皆未受缚,只是脸色憔悴了些。
卫蔷看向大理寺卿。
叛国之罪?就这?
“若我身处此地,别说半个月,一年我都不会认罪。”
大理寺卿明白卫蔷之意,赔笑道:“刑不上大夫,此周礼也,吕氏在世家名录上,又是仕宦之家,吕彰怀又曾为圣人师……林林总总,议故议功*,便只能是如此。”
卫蔷冷笑,她外祖必是深知其中门道,才直接让她去找吕氏叛国罪证,不然,只靠北海盐池那几百条人命,根本不可能让吕氏被这般连根拔起。
吕显仁抬起头,看见牢外穿着紫色锦袍的女子,深吸了一口气,道:
“定远公,我也未料到,你我再见,竟是今时今日情状。”
卫蔷不接此话,只问:“你见我到底要做什么?”
吕显仁原本侧对着墙坐着,闻言,终于站了起来。
他看了看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泄气般地叹了一声,令狱卒打开牢门,吕显仁走出牢房,对卫蔷道:
“定远公,有些事,下官……我,要私下与你说。”
见大理寺卿默不作声,卫蔷便知道这是都已经谈好了,手指在刀柄上轻敲两下,她跟着进了一石室之中。
石室内静谧非常,吕显仁敲了敲四下墙壁,终于一叹,道:
“乾宁十三年六月初六,我当时因叔父遭贬谪,从兵部驾部郎中一职退下,在岐阳任中牧监丞,同侪之中有一人姓刘,乃是上将军刘复充之侄。我因家中败落,着意讨好于他,那日,我请他喝酒,还送了一妾与他……定远公,你可知,他与我说了什么?”
石室内放有木凳,卫蔷捡了坐下,看着一缕天光从窗外映进来。
见她不说话,吕显仁猛地转过身:“定远公!那可是乾宁十三年,你竟真的不在乎我所说的是何事吗?”
摸着刀柄,卫蔷笑了笑,缓缓道:“你停在此处,不过是想勾起我的兴致,再趁机提出你所求之事,如今苟延残喘朝不保夕之人是你,何必非要扯着我与你做戏呢?将你想说的说了,至于是否要答应你,那是我的事。”
女子的声音笃定坚实,借着光看着她,吕显仁道:“定远公,若是先定远公如你一般,只怕卫家也不至于沦落到满门男丁皆死的地步。”
说完,他喟然长叹:“我身败至此,非我一人之错,这大梁……哈,定远公,你父身死,北疆定远军被交到了上将军刘复充手中,你卫氏满门死于六月十八,刘复充的侄儿可是六月初六就知道了自己的伯父要被调往北疆节节高升……世人以为是申荣容不得定远公,容不得卫家,难道申荣能提前十几日就让刘复充知道自己要调掌定远军?哈哈哈哈哈!分明是赵氏!是赵氏坑杀功臣欺瞒天下!是赵曜他容不得卫家!就像如今,赵启恩他容不得世家也容不得寒门,你以为他就能容了你这声势更甚于先辈的定远公吗?!”
忠君?
忠臣?
这寡恩至此的大梁赵氏它配吗?!
他赵曜可以杀了对他忠心耿耿的卫泫,赵启恩可以对世家刻薄寡恩,凭什么他吕显仁不能把盐卖给南吴?!
静看着吕显仁露出癫狂之态,卫蔷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刀。
“这般无凭无据污蔑先帝的话,可足够吕大人你再死一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