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等我三十年+番外(26)
三人缓了缓,在努力消化这个思路。
“可是……你回来时候都快十二点了啊……?”常欢问道,“你怎么回来这么迟?”
“因为……”秋云气势不自觉弱了一点,“因为……宿舍不能洗澡啊……”
是的,八十年代末的宿舍,都没有独立卫生间,一层楼只有一个公厕。洗澡是公共的澡堂,夏天热水还不稳定,时有时无,好在天气热,学生年轻,大家也无所谓。宿舍都是统一的上下铺,八人间,只是因为秋云这个宿舍房间朝北,特别小,只能放下两个上下铺,所以才住了四个人。不要以为住四个人就皆大欢喜,实际上,这个宿舍确实太小了,除了两张床,靠窗位置还勉强挤了一个单人桌,作为公共桌子,上面摆满了四个人的水杯、本子、笔、牙刷牙膏等物品。除此之外,整个宿舍再没有可以搁东西的地方了。不过这个年代,人们的衣服裤子都少,化妆品更是少得可怜,偶尔有个百雀羚都是稀罕物,久而久之,秋云也没觉得什么不好。
但是,今天晚上,秋云是觉得整个人都快不好了。她打着手电筒走到宿舍门口,看到冰冷的铁门,想到宿舍不能洗澡,澡堂已经关掉,闻到自己身上一股混着泥土或者莫名奇妙别的馊了的味道;穿着凉鞋,脚趾之间还有湿润软糯的淤泥,里面不知道还夹杂着什么未知的生物,她有一种想死的冲动。
她原地深呼吸三次,转身走向来时的路。
在手电转过去的一瞬间,她看到梁禾站在离她十米的地方,面无表情,不动声色。
她脑海里瞬间涌现一个词:套路。
秋云把电筒关掉,立在原地,看着他,也并不说话。
十月的蝉鸣已经很少了,晚风吹过,撩起她耳边的头发。
梁禾的面容,在昏暗的灯光下,立体又模糊。
秋云觉得,两个人在拉锯,谁先说话,谁就破功。
终于,梁禾远远说道:“跟我走。”
然后他也不管秋云是否跟上,径直转身走去。
秋云瞧着他的背影,漫不经心地笑了。
俩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隔了两三个步子,秋云的手电照着前面的路,到路灯明亮的校园主路时,她把手电灭了。梁禾说完那句话后就一直没有回头,好像毫不在乎秋云是否跟上,或者是笃定秋云一定会跟上。秋云虽走在后面,但是心里有一种胜利者的喜悦,目光在梁禾的背影上肆无忌惮地打量——他今天其实穿的也挺随意,白色的短袖T恤,洗的有些旧了,领口处都出现了荷叶边的卷边。裤子也是深色的短裤,到膝盖,宽松肥大。脚上穿了一双拖鞋。全身上下,除了左臂上那个红袖章,说他随意出来遛弯儿也并不未过——也许他本来也是遛弯儿,顺带值班巡逻。他的头发很短,是很干净利落的圆寸,据说这是最考验头型的发型,但梁禾显然完美的经受住了考验。秋云想起后来的梁禾,大二时候任教她们时他头发偏长,快到耳朵,毕业再见又减掉,但也比现在长一些,可无论怎么样的发型,梁禾都可以恰到好处的掌握,也许正应了那句美学真言——主要还是看脸。
梁禾带她来到教职工的家属院。
“我说——”秋云慢吞吞地问道,“梁老师,您带我来这里干嘛?”
梁禾瞧她一眼,不着急说话,去门卫房间里拿登记了个名字,秋云一看,龙飞凤舞三个字:“陆夏兰。”
诶……?秋云觉得八卦的氛围“嘭”一声在周围炸开了。
“陆夏兰……?”秋云一幅很天真好奇的样子,装傻:“这是谁啊? ”
梁禾没回答。
“是朋友吗?”秋云面露无辜,“看上去是女生的名字,是老师吗?为什么要写她的名字?”
梁禾掀起眼皮瞧着秋云,慢条斯理地问:“你想洗澡吗?”
秋云狐疑:“这里可以洗澡?”
梁禾:“洗澡要登记。”
这是学校青年员工的宿舍,木结构,坡屋顶,只有三层,像办公司一样划分了房间,楼梯间在建筑平面的两侧。一层利用楼梯间下面的空间做了一个狭小的洗浴室,算是教师福利。但是没有集中热水,得自带热水壶和脸盆进去。
秋云伸长脖子瞥了眼登记册,上面果然有登记的有姓名学院,不过都是老师的名字。最下面一行是梁禾才写的,墨迹未干,“陆夏兰”那三个字有些刺眼,但是莫名的,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扫过秋云的心房。
梁禾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瓶热水和一个银色的铁盆。
“你住这里吗?”秋云好奇,她记得梁禾曾经跟他说过,他住研究生的男生宿舍。
“不,我住宿舍。”他果然说。